不知过了多久,江蜀青……不,应该说是江归凝,他张开口,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是真正的浊气,污秽不堪不说,甚至还夹杂了一缕幽深之极的魔气。想来应该是在和魔神交手的过程中,一不小心给沾染在分身上边的,而随着他的分身归位,这一缕魔气自然也就被带到了他的本体上边。
这一缕魔气隐藏的极深,若不是分身的身体后来全部都是由他留存在死门关的剑气组成,再加上他的佩剑藏锋内有他提前留下的神魂主导,那这一缕魔气,他还真有可能找不到。
看着眼前的魔气,江归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叹了口气,将这一团魔气以剑气包裹,阻止了魔气的逸散。
麻烦啊,虽说这一缕魔气对他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是魔神处心积虑在他身上布置了这么一出,肯定是有什么打算的,这算什么?警告?
江归凝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抓住什么苗头,到最后干脆就不想了。
他对着面前的地面点了一下,一个酒坛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是酒壶内的那些,而是被他从人间各地搜刮在小洞天内的酒水,有神仙佳酿,也有凡夫俗子自酿的土烧浊酒。
提起酒壶,江归凝轻轻摇晃了一下,听着里边的酒水摇晃的声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下愁丝千百种,且以美酒消之。
他打开酒坛上的泥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陶醉。要知道,这一壶酒可是他从一个人间流传了上千年的上等修仙宗门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偷出来的,老精贵了,虽说比不上他酒壶内的那几种由他亲自酿造的酒水,但是味道嘛,那是真的一绝,平日里的时候,他可是一口都舍不得喝的。
现如今,终于有机会给自己一个理由来喝上一口了,真是让他又开心又心疼。
他双手抱着酒坛子,也不嫌坛子口脏,伸出嘴就着酒坛就来了好大一口,喝完以后似乎犹自觉得不过瘾。他看了一眼陆阳生,见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以后,就放心地对着酒坛用了一个小法术,将坛子里的酒水全部都给取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水球。
等酒水全部被提取出来以后,坛子自然就空了,他一只手举着酒水,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将所有被他截留的魔气给送进了酒坛,然后以剑气代替了原先的泥封,防止里边的魔气给逸散出来。
在确定了魔气无法逃逸以后,江归凝就又把酒坛放回了他的小天地。
做完了这一切,江归凝看着漂浮的空中的酒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迫不及待地仰起头,然后酒水就被他控制着飞到了半空,自动形成了一道水流,正好流进了他的嘴里。
没一会儿,酒水就被他喝完了,他打了个酒嗝儿,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然后去了床边。
床上,陆阳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缩成一团,满脸的泪水。
看着他这个样子,江归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陆阳生的眉心。
从江归凝故意灌醉陆阳生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两天一夜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是普通的醉酒,那按理说陆阳生早就应该酒醒了,可惜啊,陆阳生喝得可不是普通的酒水,而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解心酿啊。
虽说以陆阳生此时的修为,喝解心酿纯属是一种浪费,解心酿的大部分效用,注定了要被他白白浪费掉,但是仙酿毕竟是仙酿,不说里边浸泡的天材地宝,但凭着它的酿造人是江归凝,那么这其中蕴含的灵力就不是陆阳生一个小小的纳源境修士能消化得了的。
不过由于有江归凝地庇护,若是陆阳生能依靠着自己解开心结的话,自然能苏醒过来,而他也能因此获得天大的好处,但是现在看来,只是依靠他自己想要醒过来的话,难了。
不过想想也是,先不说在李阿牛这件事情上,小镇幕后人对他进行的那些谋划,单单是江归凝暗地里针对他心性的那几次出手,都够陆阳生喝一壶的了,到最后他能保持着没有崩溃,这都算是陆阳生修心有成了,所以到现在解不开这个心结,倒也在江归凝的意料之中。
陆阳生看似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底线,做事也十分稳妥,单单以他的表现来看,只说在心性和智谋上,都算是一等一的了,好像无论以凡人的角度,还是修真界的角度来看,陆阳生都属于那种可造之才,至少不是那种一上来就是炮灰的绝色。
就只说这次在李阿牛这件事上,陆阳生通过多次借刀杀人,在自己没有出手的情况下,不仅阴了一把宋家这个庞然大物,还借着小镇的规则,彻底抹除了刘麻子和李阿牛这两个祸害。从某些方面来说,陆阳生即使没有踏入修真界,也有了修真界那种未达目的,伏线千里的算计和手段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江归凝发现,以陆阳生小小的年纪,竟然已经在心中有了执念。
陆阳生看似对人和善,遇事避让,对流言蜚语和别人的欺压从来都是主动避让,好似十分胆小怕事一样,但是江归凝感觉得出来,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陆阳生一直在忍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发自心底的这样认为的,而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别人认为他是对的。
换句话来说,陆阳生并没有自己的思想,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一种表演,一种装出来的,给别人看得自己。
或许是对父母的思念和信任,让他觉得父母教过他的都是对的,而他也一直将小时候从父母那里听来的道理视为底线,亦或是为了能在小镇更好地活下去,他才迫使自己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努力地活成了别人希望的样子。
但是不管哪一种,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陆阳生一直在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陆阳生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成为“今日之明日”的陆阳生而活着。换句话来说,他没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让他能够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若说陆阳生只是一个凡人的话,到最后顶多也就是成为一个心机深沉又世故圆滑的小人物而已,这样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啊,陆阳生现在已经踏上了修行路,还有可能成为他江归凝的小师弟,这时候若是陆阳生依旧还是现在这样的心性的话,问题可就大了。不说其他的,单单是修行路上的第三重境界里的立道境,他就不可能跨得过去。因为他就没有能让自己坚守的道,那又如何能立的起来?
正因为察觉到了陆阳生在心境上的问题,又恰好察觉到了小镇幕后人的一些谋划,所以江归凝才故意借力打力,在李阿牛的事情上偷偷动了一些手脚,一方面是出于对陆阳生的考验,另一方面则是想逼着他打破原有的执念,好做到破而后立,走出他原有的执念,为以后的修行提前做一些准备。
一开始的时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陆阳生在亲眼目睹了李阿牛的死以后,心境确实有了很大的起伏,特别是在知道自己家被烧了,父母的灵位也被烧毁了以后,他的心境就已经真的乱了,而等到他跪在父母坟前的时候,陆阳生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而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时候陆阳生会对江归凝说那么多心里话的原因了。
要知道,在这以前,陆阳生可一直在提防着江归凝呢。
在这种时候,其实正是破而后立的最好时机,所以江归凝才会拿出解心酿给他喝,为的就是趁着这种时候,为他将来的修行路打好基础。
可惜啊,江归凝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魔界居然会正好挑在这种时候进攻人间,这也就使得他这边刚进行到一般,就被迫停手了。也正因为如此,陆阳生才没能凭借着自己醒过来,到现在还在昏睡中。
既然事已至此,江归凝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不过还好,至少通过那天晚上的谈话就能发现,陆阳生至少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了,这也就不算江归凝白忙活一场了,至于能不能让陆阳生以后少走弯路,那就能不能通过以后的相处,把他的心性潜移默化的指点过来吧。
一想到这些事情,江归凝就有些来气。他一边将手放在陆阳生的眉心,好将他唤醒,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刚从那边打了一架,就得回来操心你的破事儿,你还不愿意认我这个师兄,你说说,我惨不惨?苦不苦?”
可惜啊,由于陆阳生还在昏睡中,所以自然就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了。
————
陆阳生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他梦见刘麻子满身是血地问他为什么要设计谋害他,让他死于非命,也梦见李阿牛浑身湿漉漉的,瞪着一双死鱼眼找他索命,而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李阿牛的爹娘抱着李阿牛,哭得满脸都是血水,在质问他为什么要陷害李阿牛,让他们老两口满头白发,却要承受丧子之痛。
除此之外,他还梦见了他的爹娘,他们什么也没说,却一直在远处看着他,眼里满是失望,也看到了九爷,九爷一直在对着他摇头,好像在指责他不该用这样的办法为他报仇……
梦里有太多的人,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好像所有人都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设计杀人,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好像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是错的。
他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听着所有人的指责。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走后的那一天。无依无靠,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就在陆阳生已经麻木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眉心暖暖的,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束阳光照在眉心,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到那一束阳光。
“小哥儿,天亮了,你该起床了。”
就在陆阳生触摸到阳光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这一刻,梦境消退,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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