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阳生打算开口的时候,江归凝又突然说道。
“你等一下啊。”
在陆阳生不解的目光中,江归凝用最快的速度喝完了碗里的粥,然后又跑回去盛了一碗,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所以咱俩还是吃完以后再说吧。”
陆阳生愣了一下,然后就赶紧跑到了厨房,可是等到他看向锅里的时候,他就傻眼了。
半锅的米粥啊,他就喝了一碗,结果现在锅里已经见底了。他看了一眼锅里,又看了看江归凝。恰好,江归凝此时也看向了陆阳生,他拍着肚皮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小哥儿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你看看,我这一不小心就又吃撑着了。”
看着江归凝那一副吃撑了的表情,陆阳生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好意思说什么,就只能默默地把锅里剩余的米粥给盛进了自己的碗里。不多,堪堪盛满一碗。
看着碗里的粥,陆阳生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个空碗,往里边倒了小半碗,然后走回了刚刚蹲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半碗粥放在了那条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再动弹过的小蛇的面前。
陆阳生看得出来,那条小蛇很怕江归凝,所以即使它已经从陆阳生的手腕上下到了地上,可是自从盘在哪儿以后,就一动都没敢动过。
看着它的样子,陆阳生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却什么都没说。不过那条小蛇既然没走,又只是喜欢喝米粥的话,他也不介意为那条小蛇准备上一点。
即使剩下的那点粥已经不够他填饱肚子了。
江归凝看到陆阳生竟然还给小蛇准备了一点米粥,就稍微有些出神。然后他满脸可惜地跟陆阳生说道。
“多好的粥啊,你居然用来喂一条畜生,多少有点可惜了。”
陆阳生一口气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这才跟江归凝说道。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既然决定了让它活,那给它一点吃的让它活的稍微容易一点,也不是多麻烦的一件事。你说是吧,道长。”
最后两个字,陆阳生并不是用疑问的语气说出来的,而是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
江归凝看着陆阳生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迅速打了一个哈哈。
“反正这条蛇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情,你看着办就行。”
麻蛋,差点忘了。这小子虽然没什么见识,可是脑子却不是一般的好使啊,这小蛇又有点傻乎乎的,估计是又被这小子看出点啥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就是有点尴尬而已,反正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他江归凝能有啥坏心思呢?
不过想归想,江归凝还是偷偷瞪了一眼正趴在碗里喝粥的那条小蛇一眼。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条蛇居然还喝粥,也不嫌丢脸?不就是粥里边掺了一点生之道韵吗?身为活了几百年的蛇妖,就不能有点出息?
正趴在快要比它整个身子还要大的碗里喝粥的小蛇忽然打了个寒战,几乎想都没想,它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江归凝,然后它就看见了江归凝在偷偷瞪着自己。
就这一眼,彩色的小蛇就差点被吓死,几乎想都没想,它一个闪身,噌地一下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弹射向了陆阳生,然后就紧紧缠绕在了他的脚踝处,暗自打定主意,打死都不下来了。
它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臭道士就是一个本事高强,脑子却有问题的家伙,它要是不找个大腿抱着,估计迟早有一天真的被他给抓走煮了蛇羹。到了那时候,它哭都来不及。
要知道,托陆阳生的福,它现在马上就要蜕皮入道了,到了那时候,它就能和人族一样好好修行了。要是这时候被人煮了蛇羹,那就全完了。
陆阳生没想到小蛇会来这么一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缠绕在他的脚踝上了,而且任凭他怎么扯动,它就是死活都不下来。
陆阳生叹了口气,只能作罢。算了,反正这条小蛇没多大,就算是挂在脚踝上也没啥影响,就这么由着它吧。
不过正因为小蛇的举动,也让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江归凝绝对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简单。只是陆阳生这时候也没有戳穿的打算,毕竟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不说出口其实没什么意思。
想归想,陆阳生还是没忍住说道。
“道长,您就收敛点吧,能不能别吓它了,不然它以后要是就这样挂我身上了,你让我咋办啊。”
小蛇听见以后,也偷偷从陆阳生脚踝处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对着江归凝疯狂地点头。
江归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条小蛇,愤愤地说道。
“我吓唬它?我怎么就吓唬它了?”
陆阳生没说话,就只是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江归凝,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可让江归凝彻底绷不住面子了,他狠狠地瞪着陆阳生和他脚上的小蛇,正要想着要说点什么好找回一点场子,不曾想陆阳生却趁着他没有开口的时候突然说道。
“道长,你不是想听听我早上的时候都想到了什么吗?要不要我现在讲给你听啊。”
这机会挑的,直接堵住了江归凝的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把他给憋死。
这陆阳生,悟道以后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以前的时候多腼腆一个孩子啊,这咋一早上就学坏了呢?
只是气愤归气愤,他还是放弃了找他俩麻烦的想法,对着陆阳生恨恨地说道。
“行了,你说吧,小道我洗耳恭听。”
说完以后,他直接就地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坐在上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阳生,眼里的幽怨和愤恨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阳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也找了一块石头随便坐下,就好像村头妇人唠家常一样,开始和江归凝说起了他的事情。
陆阳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道长,你说怎样才算是活着啊?”
江归凝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活着就是活着呗,还能怎样啊?”
陆阳生叹了口气。
“不一样的。”
江归凝看着有些惆怅的陆阳生,惊奇地说道。
“这还能有什么说道的?”
陆阳生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小声说道。
“道长,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起过,你要不要听一下啊。”
江归凝没好气地给了陆阳生一个白眼,言简意赅地说道。
“说。”
得到了答复,陆阳生就缓缓说道。
“道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个孤儿,在我只有六岁的时候,我爹娘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
江归凝没有搭话,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陆阳生看似是在跟他说话,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和他自己说话,或者说,是在跟从前的他说话。
“当年,我爹走的时候,我只有五虚岁。那天,我爹和我娘是一起出事的,所以那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夜。”
“那时候,因为爹娘还在的缘故,我家其实并不穷的。家里还有一些灯油,是阿爹给阿娘买回来的,因为阿娘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给我个阿爹裁剪衣服,对衣服做一些缝补,阿爹怕阿娘伤了眼睛,这才在家里准备的。其实阿娘不太愿意阿爹在这上边破费的,但是阿爹非要买,她拗不过我爹,也就只能答应了。只不过平时的时候,阿娘都是能不用就不用。阿爹经常对阿娘说,家里其实买得起灯油的,可是阿娘总觉得能省就剩,省出来的钱买成粮食,要是镇上谁家吃不上饭了,也能做一点好事。所以我家虽然不怎么买灯油,但是家里还是会有剩的。”
“因为阿爹阿娘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瞒过我,所以虽然当时我还小,可是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这些事情了,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我也不会点油灯。”
“可是那一天晚上,天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外边还隐隐有着风声,就好像有人在哭一样。阿爹阿娘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一个人待在黑暗中的,所以我也从来没害怕过天黑,可那天晚上阿爹阿娘都不在家,我第一次觉得,晚上原来那么可怕,四周的墙好像在像我挤压一下,吓得我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陆阳生嘴上说着害怕,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以前确实很害怕,可是经过这么多年以后,更恐怖的事情都已经熬过来了,当年那点事情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或者说,他已经麻木了。
“那天我太害怕了,所以就小心地点燃了家里的油灯,我不敢睡觉,因为闭上眼睛以后就更黑了。我想出门去找阿爹阿娘,可是我不敢。不是怕外边太黑了,而是怕万一我去找他们以后,阿爹阿娘回来了,却找不到我了,阿爹阿娘会哭的。”
陆阳生撇了撇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
“那天晚上,我守着油灯,眼睛一直盯着灯芯,因为只有看到那点光亮,我才会稍微不那么害怕。”
“我就这样守着灯光,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亮。”
有些话,陆阳生没说。那天的夜好长,是他觉得最漫长的一夜,他虽然害怕黑暗,却总是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就像是在问,天为什么还没有亮啊?
还好,在漫长的夜晚,总有过去的时候,可是小陆阳生想不到的是,黑夜过去了,但是他人生的黑暗,却自他点亮油灯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他小小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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