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生小声问道:“柔姐,你都听见了?”
李柔点了点头说道:“你俩刚开始说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阳生,你跟姐说实话,真的非走不可吗?”
陆阳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依旧只是点头。
李柔虽然早就猜到了这点,可真正得到答案以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颤声说道:“为什么非走不可?你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家的宅子要回来了,也有钱了,只论地位的话就连族长都对你礼让三分,在小镇已经没人能对你怎么样了,为什么还要走?”
确实,如果只是求个安稳的话,陆阳生现在在小镇已经可以过得很好了,不说那些普通人家,就连那些大族都不一定比得上他了,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能让陆阳生修为突飞猛进,甚至说越是安稳的生活,对他的修行会越不利。这样的话,他想要达到足够复活爹娘那样的盖世修为,就真的变得遥遥无期了。
所以陆阳生虽然不敢看李柔现在的脸色,可语气却十分坚定地说道:“柔姐,我必须要出去,因为只有出去了,我才能做到一些我现在还做不到的事情。”
李柔看着这个嘴角还没有长出青茬的孩子,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去了,所以她也不再劝阻,而是小声说道:“既然这样,那能不能等冬至以后再走?天冷了,姐趁着这两天给你做几件衣服。”
以往的时候,李柔冬天也经常会给陆阳生送一下衣服,但是陆阳生只要一些旧的破的,就像他现在身上的衣服,其实都是李柔给他的。只不过只要李柔给他做了新衣服,他就会拒绝,说是让留着,等小李刚长大后给他穿。所以久而久之,李柔也就没有给陆阳生做过新衣服了。
如今陆阳生就要走了,李柔就想着给陆阳生添置几件新衣服,最主要的是,陆阳生现在改变了很多,或许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死板了。
可是让李柔意外的是,陆阳生依旧拒绝了。
“柔姐,不用了。冬至还有五天时间,可是小师兄说了让明天就走,到不了那个时候了。而且只有三天的话,衣服已经赶制不出来了。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修行中人,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生病的,况且我现在穿得也不算单薄了。”
听他这么说完,李柔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她大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现在是仙人了,这一走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姐只是凡人,能等你几年?阳生啊,姐这一家子欠了你那么多人情,你让我们怎么还?怎么还?”
说着说着,李柔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陆阳生眼中也有泪水渗出,他蹲下来抱着李柔说道:“姐,你放心,用不了几年我肯定会回来一趟的。真的,我不骗你。至于你刚刚说欠我的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所以要说欠的话,也只会是我欠你家的,真的……”
李柔猛然抱住了眼前这个孩子,眼泪宛如雨滴般落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陆阳生的整个后背。
……
是夜,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这是小镇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花如鹅毛般飘落,不一会儿就将大地染成了白茫茫一片,天地瞬间清明起来,好似所有的污秽都被埋在了雪下,只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再将雪花吞没,化为更加污秽的泥泞。
不过在这之前,所有的污秽都会被纯净埋没,只要不扒开上面的雪,就绝对不会被人看到。
这天夜里,外面飘着雪花,可是李柔的屋里却亮着灯光,孩子已经睡了,可李全和李柔都没有睡。
李柔挑选出来一块上好的布料,开始做起了衣裳,李全就在一旁为她默默打着下手。
这一夜,外面的雪花,没有停下来过,屋里的灯光也没有熄灭过。
陆阳生知道这些,因为从这里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主屋那边的灯光。他不止一次想要去告诉李柔:“柔姐,不用做了,没关系,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可每当要打开屋门的时候,他都会硬生生止住脚步。因为他知道那是李柔的一片心意,他不能拒绝。
大雪纷飞之下,一间住宅,三人未眠。
第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柔家的屋门就被人敲响了,李全打开屋门看了一下,是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开口询问以后,才知道来人是宋家的一位管事,这次来是为了告知陆阳生一声,陆家的老宅已经收拾好了,今天陆阳生就可以去接手了。而且管事的也说了,宋家在宅子里留下了一些物件,都是崭新的,算是宋家送上的乔迁礼。
自始至终,管事说话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根本不像宋家的那些其他管事一样嚣张跋扈。
由于李柔的关系,李全也知道了一些陆阳生和宋家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并没有客气地把人引进屋里做做,而是在听完了管事儿说的事情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重新关上了屋门。
宋家的管事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心生不满,反而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柔家的粮店,眼神里满是羡慕,然后就快步离去了。
在现在的小镇,李柔家肯定不是最有钱的那一家,但绝对是最惹不起的那一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李全回屋后就和陆阳生把事情说了一遍,临了问了问陆阳生有什么打算。
其实他是想问问陆阳生会不会搬回老宅那边住的,因为他担心老宅那边收拾好了,陆阳生就会搬回去住,这样的话不说李柔会怎么样,就算是他都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
好在陆阳生看出了这点,就宽慰他说只是回去看看,马上就要走了,不至于再回老宅那边了,所以这两天还会在李柔家叨扰一下。
李全听后立马笑了起来,一个劲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吃过了饭,陆阳生在问过了江归凝一些事情后,就一个人回了老宅,只不过在里边停了没多久,就重现出来了。有镇上的人看到他进了山,但是却没人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
现在小镇上的人已经不再说陆阳生是丧门星了,也不会再躲着他走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陆阳生这个仅十二岁的孩子不仅赎回了祖宅,就连族长都对他刮目相看了,这就相当于陆阳生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家重新支起来了。这样的人,谁还能说他是丧门星?
不过虽说如此,可六年来的习惯依旧使得大部分人都不敢离他太近。
这一天,在陆阳生走后江归凝也难得出了一趟门。
说来好笑,他江归凝一开始的时候还出门摆过算命摊,可接下来的日子就一直跟着陆阳生走了,现如今已经两三个月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小镇闲逛,根本就不像一个靠算命挣钱的道士。当然了,他确实也不是。
今天他出门其实是冲着李成远家去的,但是却没有直接去,而是在镇上兜兜转转好半天,等到饭点了才上了李成远家门。
李成远在看到是他以后大喜过望,连忙添了一双碗筷,还专门让李念冯去割了点肉回来。李念冯脸色有些不悦,可还是乖乖去了。
江归凝嘴上说着使不得,可屁股却死死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饭菜。
不多会儿,李念冯回来了,冯英亲自下厨,为江归凝添了一道荤菜,其间江归凝故意要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生肉,冯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乖乖照做了。
一盘荤菜,最后几乎全进了江归凝一个人嘴里,李成远夫妇没说什么,可李念冯脸色就难看了。
吃过了饭,江归凝咬着一根柳枝剔着牙,一脸的满足,然后在所有人都没说话的时候,突然扭头对李念冯问道:“怎么,你看我不爽?”
李念冯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刚要承认,却被他老娘冯英给死死拉住了。
李成远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家儿子,刚要硬着头皮给他说句好话,不成想江归凝拿出了刚刚那块生肉说道:“既然你看我吃肉不爽,来,这儿还有块肉,给你吃了。”
看着江归凝手心那块生肉,李念冯牙都要咬碎了,可有冯英拉着,他只能忍住。
可江归凝却有些不依不饶了,他面色突然阴沉起来,冷声道:“吃。”
李成远脸色也难看,这一次却不是对自己儿子,而是江归凝。他对着江归凝说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江归凝没有解释,而是说道:“想知道为什么,就乖乖让你儿子把这块肉吃了。”
李成远结果生肉说道:“好,只不过到时候希望你能给一个解释,否则……”
他话没说完,就把肉给了李念冯,然后对自己儿子说道:“一块生肉而已,死不了人,你先吃了,如果觉得委屈了,爹会给你一个解释。”
冯英也要被气死了,可李成远已经发话了,她只能忍着。
李念冯见事已至此,只能把那口生肉给一口吞了。
刚吃完,李念冯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一副想要吐出来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么干呕,可就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在李成远可冯英难看的目光中,江归凝走到他身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
在这一巴掌之下,李念冯突然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一张嘴猛地吐出了一口又黑又臭的东西。江归凝对此早有预料,他拿起桌上喝剩下的半壶酒,喝了一大口以后对着那团污秽一口吐了上去,然后对李成远说道:“在这儿点上一堆火,让你儿子在这儿烤会儿,啥时候觉得暖和了,就没事儿了。”
李成远和冯英早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哪有不允的道理?很快,屋子里就亮起了一团火,然后江归凝又拿出一柄小木剑说道:“你把这个小玩意儿随便找个地方放好,只要不出这个家,你家就没事儿了。”
李成远连忙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江归凝不在意,在讨要了一壶酒以后,就出了族长家门。
说到底,他只是在替小师弟了解尘缘而已。
大街上,人影寥寥,一个道士拿着一壶酒,孤零零地走在白茫茫的大雪中,醉醺醺的,宛如一幅画一样。
冯英看着他的背影,对李成远说道:“老伴儿,这就是那个道长?怎么感觉和你说过得不一样啊?”
李成远摇头说道:“不知道,以往见他的时候确实不是这个样子。算了,别问了,他们和咱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这次为了家族延续,咱家和阳生的香火情用的也差不多了,说到底,咱家终究晚了一步。”
冯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是重新回屋里照顾儿子去了。
这次要不是江归凝点出来,老两口其实都没发现李念冯的变化,而江归凝没有解释,老两口也没敢问。好在江归凝已经说没事儿了,老两口也算是松了口气。
屋外风雪依旧,只是埋藏了多少污秽,就没人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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