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子衿终究还是决定出这趟门。
宋云深看见了她手里拿着信件,知道她的意图时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没细问,只是让孟子衿出门时小心。
他细心为她戴上围巾,叮嘱万分,而后抱住她,亲昵得地蹭着她的发顶,道歉道:“对不起,没能帮上忙。”
就连说好的来给宋企送请柬,他也失言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去开口说这件事情,所以才让爷爷卓信一封,但愿看在爷爷的面儿上,你父亲能接诊。”孟子衿攥着这封信,眼神有些飘忽。
股份转让的事情,她没和宋云深说,但她有自己的打算。
宋氏在宋企手中几次没落又几次重回巅峰,都是倚靠陈枞庭,陈枞庭不在了之后,只能靠着再娶稳住基业。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商人,宋企不是那一个好的商人,但绝对是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
除了宋氏董事长的身份之外,他还是宋氏旗下一家医院的心理医师。
宋云深原本想送她过去,孟子衿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宋云深,我不是三岁小孩,你要相信我,更要对我放心。”
“早些回来。”言尽于此,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孟子衿被气笑,抓着他衣领稍稍用了点力,他配合地低下头,唇对唇,印了蜻蜓点水一吻。
孟子衿时常怀疑宋云深是不是有双重人格,自从在一起之后,这人不仅粘人得不像话,心理年龄更是直降七八岁,甚至有时候比她还幼稚。
下楼后,陈伯果真在楼下等着,孟子衿心虚似的麻溜钻上车,跟陈伯打过招呼后便安静坐着。
开车的是司机,陈伯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往后打量着。
孟子衿捕捉到这抹视线,没说什么。
车停在一栋宅子面前,孟子衿下车,站了会儿,由陈伯领路进门,她好像经过一处地方,那里花香飘逸,五颜六色的小花开遍满园,只是没有来得及细看。
一路弯弯绕绕,陈伯带着她来到了目的地后便出去望风,像是不给人靠近这个似的。
这是一个露天搭的棚子,木质的桌椅和茶水套具有种回到郢城的感觉,再往外看,映入眼帘的不就是那进门时巧遇的一片花海。
“这……”孟子衿惊叹,抬头看着这棚顶,想起了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来描述自己的诧异。
“先坐。”宋企坐在轮椅上,手里紧紧拿着一个文件袋,同意十分明显。
孟子衿坐下,无法从那片小雏菊移开眼。
“零下的天气,这些花如何还能盛开?”孟子衿特地留意了那园子里的花,除了雏菊之外,还有几株铃兰,只是那铃兰不长一个花苞。
“有心者,自然能让这些花开。”宋企不言多,直接将那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孟子衿面前。
“叔叔,在打开您的文件之前,可否先将我的信件拆开?”孟子衿抿唇,将文件移开,把信件递给了宋企,“抛开我与宋云深的关系,我希望您能看在我爷爷的面上帮我这个忙。”
“你爷爷?”宋企问。
孟子衿回答:“我爷爷,是郢城孟家老先生孟知华。”
“啪嗒——”没拿稳的信封直直落在地面,宋企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子衿,颤声道,“你爷爷,是孟家老先生?”
孟子衿点头,“嗯,是他。”
回过神,宋企依旧难掩惊讶,说了声抱歉后伸手想要将信件捡起。
孟子衿起身捡起,再次双手交付到他手中,“叔叔,您请看看。”
“好。”宋企看着她,陷入往事回忆,吸了一口子才将信件打开。
信不长,寥寥几行字,却明确告知了诉求。
看完后,宋企将书信重新塞进信封里拿在手上,看向孟子衿道:“既是孟老有求,我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这身体怕是出不了远门了。”
在没知道她是孟家孙女之前,宋企也只单纯以为宋云深只是携孟子衿回来祭拜陈枞庭,而如今,在得知她是郢城孟家的孙女,便一切都明白了。
宋云深回来,是给他送订婚宴的请帖的。
孟家在郢城是名门望府,想必这订婚宴是由孟家操持,必定大办。
所以宋云深为了心爱的女子,才愿意回来邀请他出席。
只是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他再娶,而今知道,对他来说大概是一个更深的打击。
宋企闭着眼,心脏一下一下地疼。
孟子衿诧异,试探性问道:“叔叔您意思是……”
“让你的好友来企州吧,趁我还活着,再接诊最后一个病人。”宋企睁眼,满目苍凉,直接把话说明白,“云深定是恨极了我,我这样一个人,怎么配踏进郢城那一方净土,你们的婚宴我会派人送礼过去,就当我宋家出席过了。”
孟子衿哑然,不知道作何回应。
她在来时甚至想过如果送企看了信件仍然不答应接诊的话,她便以不签股份转让书为由和他谈条件。
站了张口,孟子衿失措道:“好,谢谢。”
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感谢。
宋企看着她,直言道:“哪怕不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这忙我也会帮。”
孟子衿不明白,“为什么?”
“你是宋家未来的儿媳妇。”宋企没打算跟她绕弯子,“我做不到撇开你跟云深的关系,我这一生愧对他母亲,更对不起我唯一的儿子,我只想在有命活着的日子里,替自己赎罪。”
孟子衿不说话,眼帘垂着,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孩子,把文件签了吧。”宋企不希望她再推脱,于是道,“只要持有股份,你就是宋氏最大的股东,你们不想回来企州,那就聘用人才替你们管理,与你拥有股份并不冲突。”
孟子衿沉吟,将文件袋绕绳解开,抽出里面的股权转让书翻看了几眼。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咽了咽口水,抬头道:“叔叔,您让我想想,我想想。”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片刻,她抬头,脑子热乎乎的,她无法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可以,但决定搏一搏,“让云深签字或许不可能,但若是让枞庭收购宋氏呢?”
“收购?”宋企呢喃,听完细细揣摩。
孟子衿不懂商人之道,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枞庭分公司遍布全球,若是让宋氏也成为枞庭的一部分,或许是好事,这样宋氏也算是传给了宋家后代,阿姨的心血也没白费,而我要这股份也无用,到时再将股份转到云深名下。”
她不懂经商,可没有理由占着股份不做事,宋氏既是陈枞庭的心血,就不该没落,就该回到宋云深的手中。
宋企盯着孟子衿,陷入沉思。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女孩儿的过人之处在哪儿。
“就依你所言。”宋企感叹一声,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情好过,“签下吧,云深那边,麻烦你多费心了。”
孟子衿拿过桌上那支笔,悬空停顿了几秒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离开宋家时,经过大厅,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陈伯停下,喊了一声和夫人后便带着孟子衿径直约过她。
“等等。”苏和喊停,正面打量着孟子衿,问道,“你是?”
“孟子衿。”孟子衿应声,迎上她的视线,没有丝毫怯意。
苏和打量许久,忽而笑了声:“孟小姐是来找我家先生的?”
“是你家先生找我。”孟子衿直言不讳。
在她面前,苏和难得沉不住气,单单是看她的气质,便觉得不是一般人,直觉告诉苏和,她不简单。
“孟小姐是哪家远方亲戚?”苏和忽然挤出笑容,走近了与她说些客套话。
“和夫人,孟小姐要回去了。”见状,陈伯心里一急。
“急什么。”苏和收起笑容怒瞪一眼。
孟子衿没什么表情,掀起眼皮同样细细打量起这个女人来。
看着也没多年轻,姿色与陈枞庭遗照的半分都比不上,想来是靠些蛊惑人心的把戏上位。
“先夫人家的亲戚。”孟子衿轻吟,勾唇笑出一声。
只一瞬间,苏和脸上的表情就垮掉,她咽了咽口水,扯出抹不情愿的笑容,“原来是枞庭姐姐那边的贵客。”
孟子衿没心思跟她在这周旋,提步跟着陈伯走了出去。
苏和咬着牙,愤愤盯着孟子衿的背影,忽然被她手里的文件袋吸引了目光。
像是想到什么,她急忙寻找苏企的踪影,上前就是狠狠质问:“宋企!你让那个叫孟子衿的带走了什么?”
宋企正推着轮椅缓缓前行,最后停在了那雏菊丛中,悲凉的看着那被人摘掉花苞的铃兰。
“你说话啊!”苏和走过来,发疯似的抱起一盆铃兰往地上摔。
“股份转让书。”宋企眼神没有任何起伏,缓缓闭眼。
“凭什么啊!”苏和抓着他肩膀,俯身要个说法,“她不过是陈枞庭的亲戚,一个破亲戚就能拿到宋氏股份,那我苏和又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离婚协议已经备好,你有空签个字,另外,遗嘱我已立好,除了宋氏股份,我名下一半的财产归你,够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宋企纹丝不动,把话说完便启动轮椅按钮准备离开。
“那另外一半呢财产呢?”苏和咬着唇,气得胸脯起伏不停。
“一半给陈伯养好,一半,捐给福利院。”
“宋企,你混蛋!”苏和破喊出声,拿起一盆铃兰盆栽就往宋企的轮椅底下砸去。
宋企听停下,苏和愣住,以为他要生气时,他却连头也不回平淡地说道:“孟子衿不是什么亲戚,她是我宋家儿媳,云深的妻子。”
苏和忽然就软了身子,直直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