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放弃治的心病,现在为了孟子衿,他必须治。
“可是昨晚你将眼罩摘下了。”宋企重重咳了两声,表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紧张,他道,“在见子衿地时候,你将眼罩摘下,看见了雪。”
昨晚司机汇报之后,宋企今天就派人去查了宋云深有暴雪恐惧症的事儿。
见不得下雪,却在昨晚奔向孟子衿时无视那一场大雪。
心病需要心药医,宋企没有药,有的只是看破本质的建议。
宋云深背对宋企,始终没有当面同他交流。
得到一个结果,宋云深离开宋家时让陈伯拿了一根黑带,绑在了自己眼睛上。
宋企在他离开后,给陈枞庭上香后用力咳嗽几声,昏了过去。
又到了傍晚,孟子衿在民宿楼下的餐厅坐着等宋云深回来,她点了餐,但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院子门口的位置,不曾有一刻移开视线。
门外有车停下,孟子衿想也没想便起身准备走出院子相迎,在看到不是宋云深之后又及时止步。
不是宋云深,但是,是那个小男孩。
“子衿姐姐!”幺幺昨晚就已经脱离危险,今天打完点滴,医生在给他做完全身检查后便说可以出院。
“幺幺。”孟子衿走出去,迎上他,有些吃力地将他抱在怀里。
她跟这孩子一起堆过雪人,一起吃过午餐,一起聊过天,哪怕只是一个小孩子,孟子衿都已经将他当成朋友。
“幺幺,你太重了,别把姐姐压坏。”幺幺爸爸走过来,点头跟孟子衿打招呼。
幺幺听话地从孟子衿身上下来,然后蹦跳着进屋。
仿佛那一场意外只是一场梦。
幺幺爸爸想起什么,进来时向孟子衿问道:“你的那位朋友接到了吗?”
孟子衿点头,“嗯,接到了。”
“那你——”
“他出去了,我在这里等他。”孟子衿不等他问便回答,之后想到什么,提醒道,“你们该多陪陪幺幺的。”
幺幺爸爸微怔,而后点头:“以后会的。”
因为幺幺的事情,现在民宿里带小孩的家长没有一个敢让小朋友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孟子衿经历过那一晚,也明白了一场暴风雪究竟有多恐怖。
宋云深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摸索着撞到门框,孟子衿瞧见之后小跑着出去接他。
“怎么不让司机送你进来?”孟子衿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陈伯的身影,不禁狐疑。
这是谈崩了么?
“看得见。”宋云深道。
孟子衿拆穿:“看得见你还撞上门框。”
“眼罩。”宋云深缓缓睁开眼,抓住孟子衿泛着冷意的手指,看向她,“换了。”
如今的是一根黑色带子,是他让陈伯准备的,可以模糊看清眼前景物的一根带子。
孟子衿微怔。
“孟宝贝,帮我把带子取了吧。”他转过头,模糊地看着孟子衿的眼睛。
是认真且严肃的语气,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
他做好的准备,可是孟子衿却怕了。
她摇头,拒绝道:“不好,这里离医院很远,没有医生,我不能让你有事。”
宋云深这根带子最终还是没能取下。
在民宿待了两天后,雪水停了一天,天色终于放晴,宋云深执意要带孟子衿去一个地方,于是两人收拾着离开民宿。
离开时,幺幺送了一个孟子衿一个雪人挂件,悄咪咪在她耳边说:“哥哥是残疾人,幺幺就不跟抢姐姐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是谁贴着孟子衿耳朵讲的,声音却是一点都没收着,宋云深在旁边听到后眉心突突直跳。
孟子衿笑出声,摸着他脑袋说了谢谢。
这句百年好合,估摸着是不远处他的父母教的。
孟子衿上车时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因为摄像机在行李箱的原因,只好用手机拍下这个院子的最后一张照片。
从民宿离开后,他们入住了一家酒店,从落地窗望去,远远能看见白雪皑皑的一座雪山。
比清湖雪山还要震撼。
孟子衿音乐猜到什么。
“宋云深,我说过,你不能冒险。”孟子衿语气里隐隐透着担心。
宋云深已经解开了那根黑色带子,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孟子衿,“不是冒险,孟宝贝,我有感觉,我可以。”
可以站在那里,接受这一切。
就像那天晚上,他能忽略一切,只奔向她。
“我……”
“我让陈伯带了一整个医生团队过来一起上山,你大可放心。”宋云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有所准备。
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宋云深倾身去抱她,双目柔和,“明天是最后一天,不是要参赛么,就拍那座雪山吧。”
拍那座雪山,当做礼物送给他。
因为这一句,孟子衿让步妥协。
她带着相机上山,一路上除了担心之外,已经想到了该拍什么作为参赛作品。
宋云深眼睛上戴着的依旧是那根黑色带子,登上山顶之时,他模糊看着眼前景色,站在当年出事地点的位置上。
缓缓,流下眼泪。
这是一场行噩梦,一场存在在现实世界里的噩梦。
他在梦里,待了十年未醒。
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梦境里,无限放大自己对雪的恐惧。
他不让孟子衿靠近,独自一人站在雪山面前。
缓缓,解开那根黑色带子。
解开带子的那一刻,所有跟在他身后的人呼吸都是羸弱的。
孟子衿不听他的,在他分神之际已经站在他身后,怕他陷入那场噩梦。
带子解开那一刻,宋云深闭上了眸子,耳边是簌簌风声,他听到了孟子衿的脚步声,闻到了孟子衿身上的玫瑰花香,感受到了她的一切。
而后,他慢慢睁眼,于是这座雪山,一点一点地,清晰地印在他眼中。
窒息感严重袭来,他又瞬间闭上眼。
黑色带子缠在手指之间,他没再睁眼,脑海里无限循环着当年那场雪崩,脸颊的泪痕被风吹干,又落下一道新的痕迹。
他没动,对着身后的孟子衿说:“孟宝贝,我没事儿。”
因为身后有她,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儿。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宋云深没动,依旧背对着身后的孟子衿。
孟子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信他,于是缓缓后退,打开了相机。
她定焦于宋云深眼前的那一座雪山,正想拍下之际,镜头忽然捕捉到了前方的背影。
孤独而凄寂的。
他扬长了右手,那根黑色带子在他指尖起舞。
孟子衿微怔,按下第一个快门。
而后,那根带子脱离五指的缠绕,原本应该落地的带子被风吹起,渐渐飘远,在空中盘旋,迟迟未曾落地。
于是,孟子衿按下第二声快门。
“宋云深——”
“少爷——”
宋云深倒地的声音与喊声同时落下,孟子衿泣不成声,恐惧得浑身发颤。
宋云深只是脱了力,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躺在孟子衿的怀里,寻到她脸颊,轻轻抚摸。
“对不起,宝贝,我还是,无法面对。”
孟子衿哭着,一遍一遍摇头:“我不要你去面对,这条命得要留着陪我过一辈子。”
不能见雪,那便一辈子不见。
宋云深住进了医院,孟子衿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陪护,哪怕他已经醒来,孟子衿仍旧不放心。
倒下只是没了力气,最后进医院时也还保持清醒,只是孟子衿要求做了全身检查,还提出了留医观察。
无论宋云深说什么,她始终惊魂未定。
“你骗我。”病床很大,孟子衿躺上去也不觉得挤,她被宋云深抱着,想着想着又想哭。
“没骗你。”宋云深捏着她手,轻声一笑。
倒是经历这一次,他更肯定了孟子衿对自己的心意。
他爱她,她也爱他,这辈子,足够了。
“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孟子衿抬眼,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我们?”宋云深问。
“嗯,一起离开。”孟子衿看向他。
“不走了?”宋云深打趣。
“不走了。”孟子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走南闯北,见过了山海辽阔,便什么也知足了。
之后的时间里,她该陪着宋云深,永远跟他在一起。
参赛的两张照片孟子衿已经投了邮箱,回了郢城后,他们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企州的事情。
三月开春后,“冬日限定”摄影组经过层层筛选选,在三月十五号这天公布了奖项设置。
孟子衿忘记了时间,并未第一时间查看消息。
等登陆微博的时候,她看着突然炸裂的未读消息,缓缓明白了过来。
“冬日限定”官方艾特了她的账号,一定睛,“最佳作品”这四个字格外醒目。
那两张照片成功出圈,被评为年度摄影大赛最让人心疼之作。
次日,照片上了热搜。
登上了过激摄影展。
Aria这个名字,从此在摄影界站稳脚跟。
孟子衿接了一个权威采访,第一次公开露面,认真地解释了这两张照片所包含的意思。
雪山为景,诠释那黑暗中孤独的思念。
宋云深永远不会和雪山和解。
四月,孟子衿摄影工作室正式成立,取名为“囍”。
工作室揭牌当天,宋云深并未之情,直到剪彩结束,在一众观众的惊讶声中,他看着那个字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