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独立卫生间里放完水，打理了一下自己，打开水龙头，接水打湿头发，揉揉搓搓，毛巾一马，这两个多月没有照顾的散乱碎发湿润地垂下。
楚楠看着镜子，风骚地给自己整了个热血高校版本的大背头，学着主角的模样做了几个混混脸，最后还是摇摇头，指指镜子里那个笨蛋做了个鬼脸，铺散头发便会日常那个平凡忙碌的自己。
我的衣服真的睡得那么乱吗？
他扭身瞧瞧，除了那些睡眠不老实压出的褶皱，以自己的目光来看，反正应该是没有半精灵说得那么严重的。
不过那个家伙留在灰城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只是想要把楚楠先生当做观察对象？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走出门，冒险者卡片扫过魔法锁，咔哒一声锁芯咬合。
真方便啊，魔法。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感慨。
下到一楼，那两位京片子冒险者还大厅里昨晚相同的位置聊天攀谈，楚楠挥挥手和他们打过招呼，这两位友善的住户也挥手回礼，指指餐厅微笑着告知他现在正在早餐，然后便扭回注意力彼此谈论起地道来地道去的那些地道玩意儿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推门走入餐厅，塞莉希一眼就瞧见了他，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哦！暑男……”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楚楠虚空扇扇风。
“……”塞莉希翻了个白眼。
“早安，楚楠先生。”康利宁女士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非常舒适。”楚楠微笑着点头，接过管理员女士装碟递来的早餐，小碗米饭，一碟浆果，两粒鸟蛋——不知道出自什么禽类，看着反正是比他认知中的鸡蛋大出几倍；还有一份肉酱，冒险者道谢，接过餐盘端在手里。
“是吗，那就太好了，希望您能够继续享受住在冒险者之家的生活。”康利宁女士点点头微笑：“请用早餐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有，谢谢您。”楚楠笑着应对，转身端着盘子来到塞莉希的对席坐下，学着塞莉希的吃法把鸟蛋剥开，淋上肉酱，用勺子挖开，拌在饭里。
“早上好。”塞莉希喝了口水。
“早。”楚楠点头，他慢慢地享用起这份平静的早餐。
他们坐在靠窗的长席边，听着雨点轻轻落在玻璃、窗沿，这真是宁静又清新的一场小雨，整座灰城都笼在雾蒙蒙的云汽中，山群间吹来的早风沿着古老的城墙静静环绕着街道流动，这座边陲仿佛披挂在旋转的白纱之中。
早餐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说话，康利宁女士在厨房里洗刷餐具，收拾烹饪留下的油渍厨余，冒险者和女神官听着雨声慢慢填着肚子，一勺一勺享用着这段清净的时光，时光在风中流淌，丝雨如诉。
放下勺子，吃完早餐，楚楠为自己倒了杯水漱口：“你有什么打算？”
“……”塞莉希看了眼楚楠，没有立刻回答：“你呢？”
“我今天不想出去了。”楚楠撑了个懒腰：“好不容易找到了住处，我要好好享受一下闲暇的时光……虽然很像这么说，但果然还是有事要做啊。”
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思考钱啊，委托啊之类的事情，昨天分完钱余额还剩8w＋马克，1+1缴完房租，被褥三件套3500马克，剩下的余额虽然不宽裕，但是简单点也足够他继续这么懒个几周了，可后续的租金还是要继续赚的……
啊啊啊不要，我不要想以后的事情！
楚楠叹了口气。
“我有事情要出门哦。”塞莉希说，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要去哪儿？”
“灰城的圣殿办事处，我要去扫描冒险者卡片提交这个月的冒险记录。”塞莉希解释：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作为在圣殿进修的圣职者职业，被安排了住处，那就要稳稳地维持自己的冒险绩效，虽然没有要求每一次冒险完成后都必须提交，但是一个月是必须要去一次的。”
“而且，我的技能点够了，也差不多去看看下一个技能该学什么了。”塞莉希耸肩。
“所有的神术都要依次向圣殿报备吗？”楚楠问。
“不是啊。”塞莉希摇摇头：“学治愈那次要你报备是因为你没有作为‘天生以太拥有者’被纪录，你看看你的冒险者卡片，没有认证的时候，你不也可以学【阳炎】吗，只是因为职业问题不能学【雷枪】。”
“只要学会了基础技能，那么这个技能的后续分支和进阶就都可以正常点亮了，我这次去是要去学新技能啦新技能。”塞莉希活动了一下脖子，她的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是在纠结什么呢……？楚楠眯眯眼，心想。
塞莉希摸出自己的冒险者卡片，翡翠色的眼睛一亮，她的卡片从基础属性界面切换、浮现出掌握的技能界面，女神官白皙纤细的指尖落在自己的等级上，一旁是她累计的机能点数：
“喏，我已经33级了，魔力属性也顺势提高了，所以觉得也差不多该是学下一个技能的时候了”
“噢噢……”楚楠眨眨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别人的技能。
他记得塞莉希说过，和属性、等级这些在展示时自然而然就会被别人看到的界面不同，技能点数和学习技能界面其实还是非常隐私的部分了。
——不过想想也是，技能是冒险者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就算有些技能是作为冒险者必须学会的，但是大多数冒险者肯定还是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制定的成长路线自己慢慢选择学习的技能线路吧？自然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得。
就和替身使者不能随便展示自己的替身一样。
技能对冒险者来说，是和内裤一样隐私的东西啊！JoJo脸。
视线扫过女神官的技能栏，【索敌】、【护盾】、【阳炎】、【雷枪】、【光之锁链】……
“诶？”楚楠一愣：“你没有读心术吗？”
“啊？”塞莉希也愣住了，她歪着脑袋看这楚楠，铂金色的发梢轻轻散在额尖，仿佛一泼洒落的阳光，她皱皱眉头：“……我应该和你说过，【读心术】是审判庭才能学的技能吧……我是正儿八经以太系萨利安学派的神官哦，是没资格学读心术的。”
“那那那……那你是怎么看穿我的？！”楚楠呆呆地看着塞莉希的眼睛。
“……”女神官看着楚楠，不自觉地露出了关爱智障的微笑：“因为你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每次只要一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而且你的视线从来都不会隐藏，该说是楚楠呢，还是应该说是楚楠呢，总之就是很楚楠啦。”
“哈……”楚楠有点接受不了，就连塞莉希这样过分地玩他名字的谐音梗也不顾了，抬起脑袋思考了一下。
“你的下一句话是：‘怎么可能，我的表情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塞莉希突然一指。
“怎么可能，我的表情……啊！”楚楠瞪眼，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属于是审判官不用读心术都能看穿想法的那种水平了。”塞莉希微笑。
“……”苦恼地挠挠头，楚楠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从现在开始，楚楠先生要开始进行表情管理了！他绷着脸，看着塞莉希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是要去学什么神术呢？”
“【治愈】……？”他试探性的问。
“萨利安学派绝对绝对永远永远不学【治愈】！”塞莉希比了个大大的x，义愤填膺地挥挥小拳头：“我们萨利安学派永远都只会追求奥术与神术的极限，威力才是我们最大的追求！
为了这个目标，已经不知道多少前辈将自己的奉献给了神皇，不顾自身危险只为了向着神皇当初施展的奇迹更进一步……”
“……”就是把自己炸死了呗……
楚楠眨眨眼，有点忧愁地蹙蹙眉头……
我到底是和什么玩意组了个队伍啊，总感觉有一天我也会被这家伙一不小心炸死啊，话说这世界人类死后是会去哪里呢？是归这世界的原生神明管吗？还是会真的飘到那个神皇的身边？
如果是后者那我肯定到时候要狠狠地告上塞莉希一状！
但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强迫别人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成为楚楠先生做出的选择，到头来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人总归是要为自己而活的，更别说是在这样自由的世界上，一味迁就别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更何况，虽然塞莉希在有些时候不太正经，但自己已经受了她的许多帮助，也没有什么立场再去要求什么了。
他们在餐厅又坐了一会儿，楚楠叠好两人的餐具，敲敲厨房的门，将餐具交给了康利宁女士，公式化而礼貌地赞叹过早餐之后，冒险者与女神官离开了餐厅，那俩地道的冒险者已经不在大厅里了。
楚楠走到大厅，透过落地的大扇玻璃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
真是奇妙，细密的雨丝穿过越过蓝天，略过白雾，最终落在这座灰色的城市里，环绕在街区间的雾汽被阳光与魔力灯光折射，又被那些镶嵌在墙面上的彩色玻璃渲上一层繁乱奇妙的色调，简直让人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仍在梦里。
驻足默视，塞莉希也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屋外的雨景。
“你的下一句话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呢’。”楚楠突然说。
“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呢……什么！”塞莉希一愣，接着大吃一惊！
“哼哼！你已经被我看穿啦！”楚楠摆了个pose，伸出食指在空中对着塞莉希连点。
塞莉希也摆好了架势，两个笨蛋在大厅里相互对峙着转了几圈，似乎都感觉有点尴尬，挠挠头各自恢复了平态，歪歪头瞅瞅屋外，楚楠打开门。
湿风与水汽扑在脸上，他打了个哆嗦。
已经入秋啦。
抬起头看着朦胧的天空，在这多彩的雾汽中，四周寂静的店铺与街道都像是在阴影中飘忽的高塔，被远方的光华拉扯着在这千万万颗悬浮水珠露间交叠出数倍长的投影，楚楠眨眨眼。
他感到自己像是住进了童话中女巫的屋子——这个说法兴许有点太可爱了，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有了固定的住处所以彻底放松了吗？他阖上门，扭头看向塞莉希：“你现在就出门吗？”
“是呢。”塞莉希看看外面的雨丝，思考了一下，扭过头：“走吧！趁着雨还没停！”
“等我一下。”楚楠点头。
他小跑着回到三楼房间，挂上aibo剑的钢扣，迅速回到一层，塞莉希还在门边等候。
“这里没有伞吗？要不我去找康利宁女士借一把？”楚楠问。
“伞？”塞莉希不屑地一哼，她大方地抓住楚楠的胳膊，等级差距带来的力量让冒险者根本无法反抗。
他们就这样直接踏入雨中，楚楠立刻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打湿了，还来不及抱怨，塞莉希清丽的声音便在脑后响起，一阵光芒，一枚圆形的屏障便在他们头顶张开，点点蓝光映过四周，四周的雾汽、墙壁上也被扑上一层晶莹的蓝色。
“【护盾】。”塞莉希说。
“……”楚楠张张嘴。
“技能还能这么用啊。”他有点惊叹。
“想不到吧？”塞莉希竖了个大拇指。
“真方便啊。”楚楠回了塞莉希一个大拇指。
两个笨蛋相视一笑，踏着水沿街跑去，向着一场雾中的寂静冒险，向着这全新的一日，向着这一页还未展开的全新故事。
冒险者之家的三楼，尖耳朵的远方旅人坐在窗边，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绚烂的雾汽中。
微微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