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没有说话。
他有点吃惊。
倒不是惊讶于这两个艾尔穆宁家族子嗣的争吵和冲突，他对这些贵族公子哥儿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啊政治斗争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感兴趣，他只是单纯的……对这位‘城主’大人的外表有些意外。
按他本来设想的，既然身为城主弟弟的那个工头大叔已经是那副肌肉虬结五大三粗到可以和勇○郎、奥○巴之流放在一起对比肌肉也毫不落下风的诡异类固醇牛蛙躯体，这当哥哥的画风恐怕还要更胜一筹，只怕是已经长成了一个肌肉做成的球……
但是这么一看。
他还是有个人样儿的嘛！
他莫名地有些放松，甚至于有些欣慰于这个b世界的画风终于还是没有走偏。
“城主大人，初次见面，我是楚楠。”他打算缓和一下城主和克劳狄大团长之间的争吵，趁着好不容易的空暇出声打了个招呼，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克劳狄大团长挑挑眉，用一声冷清的呲笑掩盖下自己的情绪，只是顺着这菜鸟冒险者的意思闭上了嘴，抱着胳膊在一旁站定，继续以一种玩味的姿态审视着那安坐在宽大书桌和山一般高耸文件间的瘦削男人。
“……”城主静静地听完了楚楠的自我介绍，他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
他这么说着，还是没有打断楚楠的自我介绍，只是把勺子放进粥碗，视线固定在这冒险者的脸上：“城主的称呼还是放下吧，我姑且不知道这是别人对我的尊称还是嘲讽，但灰城是个自由城市，我也只是这里的政务长官，向总督和王都的议会负责。”
他斟酌着、打量着楚楠的表情：“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自由城市和政务长官的含义，但城主这个称呼还是留给那些有封地的封建主吧，我只是个谦卑的无地贵族，姑且只是挂了个艾尔穆宁宗族的大名。”
他的话让楚楠犹豫了一下。
什么叫‘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自由城市和政务长官的含义？’。
他知道我对这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冒险者眨眨眼，没有回复，只是点点头。
“放松点，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城主，或者说‘谦卑的灰城政务长官’苦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粥碗，感受着温度从自己的指尖溜走，这碗粥大约是实在喝不上热腾的了，摇摇头：“你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灰城的时候帕拉蒂亚城卫队长就和我提过你了，后来试探那半精灵的任务也是我向她指定了你的名字。”
楚楠还是没有说话，他稍微有些被镇住了，却不想就这么简单便露了怯，只是点点头，不希望由自己说出那个重要的‘为什么’。
等了几秒，也没有等来冒险者问出‘为什么’的城主摇摇头，无视了一旁克劳狄大团长脸上的讥讽，摆摆手：“你可真是很知道该怎么戳讲故事的人的痛处。”
“因为你救了我的弟弟，所以我想帮帮你。”他直白地说。
“让我去和那个半精灵接触……吗？”楚楠犹豫了一下，终于选择开口。
“她是个没有暴力犯罪历史的合法公民，能写进履历档案里的黑点也就是偷渡了，虽然脑子里有些尚不能确定的危险思想，但现在既然已经跑回来了，想抓她还是想放她也就是签一张逮捕令的功夫。”城主冷淡地回复：
“重点是，她没有暴力犯罪的历史，所以这对你来说是一笔很不错的交易，只是说几句话，跑几步路，既能让你更了解一下灰城，还能赚笔快钱，15w马克就这样入了账，真是个好活，难怪大伙都说冒险者一本万利。”
这一本用的可不是你的命。
楚楠在心里说。
但那15w马克也确实是解了燃眉之急，好歹让他在入冬前有了个地方住，从这一点来看——结果好就好。
吗?
“另外，这次大魔和神疫的事情，你做的是真的很棒，出乎了我意料的棒，也许你确实能在灰城成为一个传奇，楚楠先生，这一点我要肯定你，你救了我的命。”城主淡定地说，他向这冒险者点头致意，可那双充满疲惫和血丝的眼睛却依旧瞧不出任何一点感情波动。
这位城主的态度飘忽又疏远，他说着很熟悉楚楠的话，甚至在这么简短的几句对话里就能听出他对冒险者的知根知底，可他的情绪却始终藏在一层遥远的迷雾中，让人捉摸不透。
“……”楚楠眨眨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是……因为那个工头大叔吗？
他看了眼一旁的克劳狄大团长。
又觉得这实在不是个来见城主的好时机了。
人家刚刚死了亲人兄弟，然后我们就这样直接找上门……
虽然楚楠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拉扯来做什么的，但自己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亵渎了那个工头大叔的尸体，毕竟切掉了他的胳膊用来召唤大魔，还在那胳膊旁边甩了不知道多少次大炸炸，那胳膊现在还能不能完整地找到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大约实在不是个上门拜访的好时机吧？
“那么，你来做什么？”城主的问题戳破了楚楠的胡思乱想。
“不是你。”在冒险者出声之前，城主的话便将他的声音扼回了嗓子里，这位政务长官指指站在一旁的克劳狄大团长：“你是来做什么的？”
克劳狄大团长笑了笑：“我是来防止事情变复杂的。”
“是吗。”城主点点头：“虽然你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把事情搅乱了，但是，嗯，这样也好，那么便把事情说开吧，我们直来直去的来。”
他敲敲桌子，将面前的餐盘整个挪开，伸手在铺满桌面堆积成山的文件堆里点了几下，准确地从中抽出几只，又拿出一只水晶板，在上面轻轻划拉，像是在用一块平板电脑那样让晶面泛起各种流光和数据，接着将他们全部摆在了楚楠和克劳狄大团长面前。
“楚楠先生，你现在欠灰城4亿7千920万马克。”他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