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声骤然清晰了起来，落雪的声音也间歇有所耳闻，流光森林里的树木被冬风带起，林叶碰撞，在寂静的初雪中。
萧千凝的眼睛沉了下来，火炤的话没有错，作为个人，他们可以选择杀人，不杀人，甚至可以从道德和律法的制高点大肆批判杀人的人，可人类作为一个种族，他们是残害族人最多的民族，没有哪个种族有人类杀的人多。
一场战争，便有十万百万的士卒死于战场，百万千万的普通民众受难于战祸，统治者随意的一道政令，更是能让数不清的民众无辜死去。
还有各式各样的杀人方式，地主土绅手握万顷良田，灾荒年间，逼死无数佃农。商人重利，压迫底下的劳作者，又间接害死了无数人。
别的种族再残暴凶悍，也很少会有这样大规模同类相残的事情。
只有人类，才会这样不停的残杀族人，为名为利为权为色，什么样的事情都能成为人类杀人的理由。
人类，真的是很残忍的种族。
雪凛也不由得沉默下来，她忽然发现，人类所谓的那些文明和历史，其实就是杀人和被杀，历史说白了就是从古至今不断累积下来的杀人事件。
人类的历史，真的就是在杀人。
所谓的朝代替换，追根究底，本质就是在杀人。
火炤看没有人说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你们怎么了？都不说话干嘛。”
雪凛露出一副自认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在思考人类的未来，这样伟大的事情你不懂，不要啰嗦。”
火炤质疑的看着雪凛，想起她平时那个野蛮劲，嘲讽的笑了起来，“你们人族就算没人了，也轮不上你这丫头思考人族的未来，你别高看自己，就算给你个几百年时间历练，你也成不了那种左右人族命运的大人物。”
雪凛听着大怒，从一边抓起一团雪朝火炤砸了过去。
那枚雪团准确的砸在火炤的脸上，碎散开来，他的半边脸颊被雪染白，火红的长发上也稀稀落落的挂着小小的雪花。
火炤阴沉着脸，也不能打人，他气急败坏的想着报仇的法子，最后他从地上捧了一团雪揉成雪团，报复的砸了过去。
雪凛灵活的避开，继续揉雪团砸人，两个人竟然就这样在灾难过后的流光森林里打起雪仗来。
萧千凝看着这幕画面，很快，她偏头看向叶夕海，很难得的安慰了一句，“叶赫则不会有事的。”
叶夕海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噙着眼泪，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般细碎的光芒，雪花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化成一种柔软的暖。
他竭力让自己笑起来，声音沙哑：“姐姐，谢谢你帮了我和赫则。”
萧千凝：“我只是一时兴致，你不用谢我，原本也没想着救人。”
叶夕海轻轻的摇头，“姐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只有姐姐愿意帮我，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着，只有姐姐帮了我，昨晚也是，那些平时和我说说笑笑的人，到那种时候，也只是看着我，只有赫则陪着我。”
他将叶赫则的手握住，两只手紧紧的将少年的手包裹在手心。
萧千凝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叶赫则微微一愣，少女指间的温暖让他觉得很依恋，没有任何的男女之别，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姐姐很让人喜欢。
他抬眸看着萧千凝，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我还不晓得姐姐怎么称呼，是什么啊？”
“我姓萧，萧千凝。”
她停了停，指着安老先生说道：“老爷子姓安，那是雪凛、火炤。”
萧千凝一一给叶夕海介绍，他认真的点着头，模样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却很可爱。
他准备说些什么，但是此时，他握住的手，手指动了一下。
叶夕海惊喜的回过头，被圣愈术温暖的白光包围着的叶赫则，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渐渐睁开了眼睛。
他的意识没有立刻恢复，眼神有些恍惚，对视上叶夕海漂亮干净的眼眸，两个少年相互看了很久。
叶夕海鼻梁酸涩，语调哽咽，软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赫则……”
叶赫则的神识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年，看到他又哭了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替他抹去眼泪。
微凉的指腹摩挲过冰凉的脸颊，叶赫则的伤让他有些发不出声音，说话时大部分都是气音，“不要哭。”
叶夕海抬手覆在他的手上，重重的点着头。
他说不要哭，他会听话的。
叶赫则很快注意到为自己疗伤的老人，他不认识，然后他看到一张美丽的脸，是他所见过的所能想象出来的最美丽的脸。
他很聪明，看到人时就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叶赫则沉默了会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萧千凝，感激的笑了笑：“多谢姑娘！”
叶夕海晃了晃他的手，看着少年狭长的眼睛，认真的纠正：“是姐姐才对。”
叶赫则微微惊愕，转眸询示的看向萧千凝，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漠然态度，不禁有些迟疑，可是他不忍驳了叶夕海，就没有在意那么多，大不了人家不理自己，他唤他的便是。
轻轻握了握叶夕海的手，他微笑时，眼眸愈发狭长迤逦，“好，是姐姐。”
这时，一个小小的雪球从远处飞来，准确的砸在叶赫则的肩头。
打人的雪凛赶忙举起双手，承认自己的错误，“误伤啊误伤，我只是想打那只凤凰。”
话刚落音，一个很大的雪球从旁边飞了过来，直接砸在雪凛脸上。
萧千凝挑眉旁观，安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没完了。
小姑娘用袖子抹掉脸上的雪花，小脸气的通红，怒道：“火炤，你死定了。”
她左看右看，想拉她家阿凝加入战局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想了想，雪凛跑到叶夕海面前，将他拉了起来，“弟弟，帮我打人，不然我就打你家那人。”
叶夕海啊了一声，求救的看向叶赫则，“赫则……”
叶赫则笑了笑，没有说话。
雪花飞舞之间，三个年轻的少年少女，在荒凉的雪地里打起雪仗，嬉笑怒骂的声音里有着很单纯的快乐。
周遭的那些修行者看着这幕，很是震惊，不能理解在那样的灾祸过后，这些年轻人怎么还有心情打雪仗？
安老先生专心的治疗，偶然看过去一眼，眼神慈爱而关怀。
叶赫则的视线追逐着叶夕海，他开始庆幸自己昨夜的选择，如今光是看着他在笑在闹，他都很开心，如果他当时没有管他，现在肯定会后悔死，难过死。
萧千凝笑了笑，眉眼弯弯，便在这时，她的灵识界里，那道雌雄莫辩的潋滟声音久违的响了起来。
“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