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道：“别问我！有那个胆量，你出去当着那些修行者的面，说出你的打算，说你们神殿要拿这么多大强者护着你们圣女，我看你要不要脸？！”
大神官楚容没有想过，青海王霍云笈会拿出这种话来堵他，圣女的安危很重要，这是对神殿亿万信徒的责任，同样的，神殿的权威也是不容挑衅！
若是被协会和联盟军的修行者知道这事，定然会对这一任神殿圣女的修行和能力产生异议，神殿的信徒们也可能会担心，圣女是否有力量在神后娘娘退位后，对他们担负起责任？
这非常失态！绝不允许！
楚容忽然看向沉默至今的叠溪，低沉道：“叠溪公子，你怎么说？”
叠溪原本主动担着这份差事，就是想要多陪陪雪凛，只当是走个过场，哪想过眼前这般景象？
他觉得很无语，楚容大神官的境界是一星灵圣中期，青海王霍云笈是一星灵圣巅峰，筵清上将更是二星灵圣初期，三位成圣的圣者在这里，他一个未成圣的护卫静静听着不就好，非要拉他下场，有意思吗？
叠溪看了看那位圣女，她安静坐在夜灯下的样子很美，两扇细软轻柔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宛若舒展的新叶，唇瓣殷红，皮肤仿佛夜幕下的洁白花瓣。
他想起雪凛，和这位圣女的年龄相仿，却远没有人家这么大的做派，进个城还要这么多人护着，青海王说得对，圣女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了吗？
叠溪眼角的暗红刺青像是曳了一层暗色，比起红，更接近于黑，他的眼睛里也是一层暗淡的黑，“大神官阁下，能否让在下问圣女些问题？”
楚容莫名其妙，想了想，没有阻拦：“公子问即是。”
叠溪眯了眯眼睛，看着月绾，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圣女，您圣驾临洛水，是为了历练，还是为了洛水先生的传承，抑或是这位绝世强者收藏的那些至宝，兵器或者功法秘笈之类的？”
月绾柳眉飞扬，像是寒鸦的羽翅，“这有何分别？”
叠溪淡然笑着，“没有区别，进入洛水古城者，无非是为了这些。可无论是联盟军、协会，还是那些零散势力的年轻修行者，都是孤身入城，圣女是神后娘娘的唯一传承，更是神殿的未来，神圣的继承，难不成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如此一来，圣女如何担负起神殿的未来，担负起亿万信徒的依托？”
月绾蹙眉，没有答话。
霍云笈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沉得幽邃的眼睛仿佛最幽深的海洋，一旦风起，便是最凶暴的滔天巨浪，令人不寒而栗，“连孤身入古城的胆量都没有，圣女还不如终日守在神殿祭拜神明，那样倒是没有危险。”
他看着月绾，越发凶悍暴躁，“怕死？怕死你出来做什么？神后娘娘武皇之尊，圣人之威，怎么有你这种传人？日月神殿的历代圣女，哪个像你这样？！神后娘娘十六岁才开始修炼，闯阿修罗城，入生死之境，战龙族，生擒西方圣骑，桩桩件件，行的是英豪事，端的是天下名，到了你，连一个历练都没胆量，你是死的吗？！”
雪凛觉得这位青海王骂的人太爽了，心里默默的给他点赞。
楚容闻言就要发怒，青海王言辞太过放肆不敬，可是他们这些成圣的人早就在连纵会盟的会议上勒令不得随意出手，这打不能打，骂吧，青海王的话说的是难听，可又是实话。
大神官阁下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挤出一句话：“圣女关涉神州海域，有些事不得不考虑。”
青海王阴沉道：“考虑什么鬼？！协会的人，联盟军的军士都会顾忌神后的态度，那些散修或是那些隐世大强者的亲传弟子，也要念及神后娘娘，此次洛水古城落都帝国，谁又敢在圣君眼皮子底下动人？”
协会，联盟军，日月神殿，帝国。
协会会长，神策统帅，神后娘娘，圣君萧清选。
四位武皇陛下的权威，四位圣人的意志，再强大的修行者也绝对不敢违逆，这简直就是东大陆的天与地，是整个东大陆的意志。
楚容无话可说。
月绾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大神官诸人是担忧我的安危，我原也不想这么麻烦，只是身负圣女名，担神殿责，有些时候不得不谨慎。既然诸位都觉得这样行事不妥，那我孤身一人也可，但我想要一人陪着。”
楚容当即觉得不妥，欲言反对，被月绾阻止。
青海王霍云笈森冷威压的目光在月绾身上掠过，微微眯眸，整个人像极了伺机而动的猎豹，他的眼底像是起了一层幽暗的鬼火，阴寒的几乎摄人。
叠溪瞥了她一眼，问道：“谁？”
筵清看了看身后的神威，但笑不语。
雪凛握紧手，鼻梁酸涩，喉咙有些哽咽的发烫。
她今晚是抽了什么风，非要跟着叠溪出来溜这一趟？如果没有出来，她就不会看到月绾，看到神威，不会看到月绾用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也不会看到她占着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
然后呢，她还要看到月绾在她眼前，和神威这样。
雪凛凝视着神威，氤氲的光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渐渐虚渺朦胧，时间错综流转，他眉眼隽秀五官精致的青年模样，终于退化成了一片灰暗无光的人间色，那是末日之地阿修罗城的废弃地，是站在废墟和破败中对着她卷起嘴角的男孩。
“绾绾！”那是神威在唤她，稚嫩的孩童声音满是亲昵欢喜。
孩童时期的神威拉着尚是月绾的雪凛，到废城区唯一干净的护城河边，他将小女孩抱在自己腿上坐着。
阿修罗城的废城区是一片被遗忘的废墟，成千上万被父母丢弃，被上天抛弃，被自我厌弃的人生活在这里，在最贫瘠最肮脏的土地里，依旧有最纯净最美好的生命向着希望长成着。
小雪凛安静呆了会，奶声奶气地说：“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