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萧千凝和萧清选在洛水河岸休息,河畔有一颗海棠树,花开似锦,艳无俗姿,薄薄的绯红色的花瓣缀满了枝头,繁茂的花朵,云蒸霞蔚,一片烈红。
萧千凝坐在河边的青石阶梯上,发呆的看着眼前流动的三千洛水,清然的河面落了几朵海棠花,悠悠的随水漂动。
滋滋的声音在身后响着,萧千凝闻到馥郁的肉香,忍不住在想:“幸亏萧清选这个笨蛋死缠烂打,不然这两日,我离饿死不远了。”
正发着呆,一个玉盘递来,圣君大人出门,连最上等的羊脂玉盘子都带来了,洁白莹润的玉盘里搁着白嫩的鱼肉,刺都剔掉了,鱼肉的大小也细细分好。
萧千凝接过玉盘,抬眸看了萧清选一眼,年轻皇帝的眼睛依然系着那根月白色的帛带,盛大灿烂的眉眼少了几分锋芒到强势逼迫的威势,更显得温和,薄淡,如青玉,似月光。
“瞎子,这样感觉如何?我看你挺适应自己的新样子,看来做个睁眼瞎子颇为适合你。”
她原先是想要萧清选行动不便,让他少作点妖,最好能自知之明,进而知难而退,但是谁知道圣君大人简直阴魂不散,看不清东西依旧身残志坚。
萧清选没有任何阻碍的从火堆上取了烤好的一条鱼,切块,放在白玉盘里,转身坐在萧千凝身旁,“挺好,就是看不清你。”
萧千凝吃着没有鱼刺的鱼肉,萧清选剔的很干净,连一根小刺都没有残留,她吃得很满意,忽地被他的话一噎,有些不好意思。
她生硬的岔开话题,担心道:“夕海和赫则弱的一巴掌就能扇死,他们这个年纪进入洛水古城历练,有点过早了。”
萧清选温声道:“这次进入洛水古城的修行者,六成以上都不到灵王,就是一群孩子,再者说了,都得顾着东大陆的规矩,可以动手,却不能杀人。”
萧千凝:“也是,有横其和姚一瑶在,两个小少年应该出不了事,小凛、火炤还有老爷子都不用担心,除了裴云溪那个胖子。”
她想到那个小胖子圆滚滚的身形,还有他把自己变成这副蠢样的原因,微微笑了,将挑的凤眼像是凰凤欲飞的羽翼,“清君,你从哪儿找来的小可爱?为了摆脱女子的追随,便把自己吃成那副样子,真的很有趣,对自己都能那么狠,还有他水火木三种属性,都是很适合战斗的元素。”
萧清选微笑:“他厨艺很好,天赋悟性也强过很多人,只可惜有心魔,不愿意修行。”
“心魔?”
“我不清楚,似乎是父母长辈的事。”
萧千凝咬着最后的鱼肉,眼睛微微睁大,妩媚的凤眼褪去了几许凌厉,显得有些柔和,“那就看他自己如何决定了?他这种人,这种境况,如果愿意修行,必然是要经历一场生死,不历生死,不知人薄,等他经历了,就会懂得,人心凉薄,很多时候想要活下去,都是需要能力的。”
洛水河前,海棠树下。
年轻的皇帝偏过头,月白色帛带遮了他的视线,海棠花影三分薄,抬了抬手指,一朵海棠花落到他的掌心,是很鲜艳的颜色,他垂眸看了看花,那染尽胭脂般的薄红,仿佛一路开到他的眼眸里。
“这种事,是要看他自己。”
话刚说完,古城深巷里凄惨的哀嚎声传了过来。
“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
萧千凝和萧清选同时转过视线,紧接着,两人几乎是默契的将目光投给彼此。
“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但却有两个神魂。”
萧千凝心中有了某种猜想,速度掠向幽巷深处,在阴凉黯淡的古城巷落,她看到一个穿着国教院院服的少年坐在潮湿肮脏的墙根,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素雅的洁白上襦,宽阔的莲袖绣着浅紫粉白的桐花,像极了细雨绵绵里,桐花凋零散落一地的花繁盛景,大红绣浅白玉兰花长裙迎风而动,像是一只蹁跹起舞的红蝶。
女子抬起手,慢慢的伸向国教院的学生,就像是索命的冤鬼,萧千凝看到她的手,那不是人的手,是傀儡,是提线木偶。
“救命……救命……”那学生一脸惊悚,整张脸害怕到扭曲。
就在他被恐惧吓到快要昏厥的时候,风驰电掣间,瞥见一道阴森的黑色长影,猛然撕裂长空,嗖的一声抽在了傀儡上!!
四分五裂!
那个美丽的提线木偶轰地一声炸裂开,残肢部件砰砰的摔在地上,身首异处,四肢断裂,美丽清婉的脸庞上,一双像极了人类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没有人血的腥味,却诡谲难辨,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更诡异的是,那提线人偶在分裂的瞬间,上襦长裙瞬间消失,只剩下傀儡木偶的部件,是女子人偶,材料很像是白骨,细腻透亮,莹白洁净,连落地时的声音都清澈空静,余音如磐!
萧千凝将青藤鞭缠了缠握在手中,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一截人偶部件细细查看。
“救命!姑娘,救救我!!”那国教院的学生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的到萧千凝跟前,惊慌失措的去拉扯她的裙摆,诡异的黑色长影,再次破空划开,电光火石的抽在了学生的手臂。
鲜血四溅!
国教院的学生别说闪避,根本反应不过来,端庄院服的长袖便被划裂开一道口子,皮肉削破,血肉翻了出来,火辣辣的刺痛!
萧千凝看也不看他,森然道:“乱碰什么!”
学生被吓得全身颤抖,眼泪刷地便掉了下来,哭得悲痛欲绝,可他也不敢哭出声,害怕再被抽一鞭子,只能咬住袖子,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你吓到小孩子了,阿凝!”萧清选在清幽巷落间漫步徐行,淡定温和,写意般的描出优雅从容的君子风度。
他俯身下来,温雅又柔和的挑起唇角,让人联想到冷冽冬月透过云层雪意漏下来的日光,浸着一种湿软绵延的笑意,那学生下意识的安静了。
萧清选细细询问了几句,无奈这国教院的学生受惊过度,慌不择言,没有得到什么要紧的信息,他作罢,温声道:“没事了,你不用怕,还能走吧?从这里出去,就安全了。”
他在笑,不是在萧千凝面前那种撒娇讨好的笑容,像是不知餍足的小狼狗,他的笑容更加优雅清贵,世所未见,是用最上好的毫笔蘸着墨香醇厚的浓墨,一笔一笔篆出的一首曲歌辞赋。
那学生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听话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