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古城的夜幕格外地深沉,水墨色的天光间是墨彩般的漆黑,那是一种沉得仿佛要深深压迫下来的黑暗,曾是东大陆最繁华的六朝古都的城池,就像是一个众生荒凉的世界。
大片大片束缚在这座古城的魔兽被夜里的号角惊醒,它们惧怕被人类的贪婪圈禁,不愿意套上锁链,纷纷嘶吼着嗓子发出畏惧被锁在铁笼里的悲嚎。
那是兽类的反抗,是对可能被圈养的未知未来的恐惧。
长街幽深,晚来风急,破碎的尘埃蔓延在脚边,萧清选紧抱着萧千凝,停了些间隙便开始往她的身体里输送灵力,检查她的身体情况。
比萧清选想象的要更加麻烦,青雾冥火在萧千凝的身体里燃烧着,只在里,不及表,也没有伤害人的行为,它似乎是有自己的打算。
萧千凝坐在萧清选的腿上,侧身倚在他的怀里,脸埋在圣君大人的肩窝,细长白皙的脖颈在篝火明暖的光线下,泛着玉质柔润的光泽,浅浅埋在肌肤表层的血脉蜿蜒交错。
少女的身体时不时的颤抖瑟缩,嘴里无意识的呢喃,“冷……”
“冷……”
萧清选凝视着小殿下被火光照亮的脸,未施粉黛的小脸美得像极了昙花盛放,绝艳一时,只是在说着怕冷的梦呓时,小殿下还是紧蹙着眉宇,眉眼间像是笼着淡淡的一层阴翳。
圣君大人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有些人啊,表面上看起来冷漠无情,实际上她都已经快要冷死了,你说你这么暴躁,这么宁折不弯,到底是像谁啊?不像她,也不像我啊。”
他修长润玉的手指抚上萧千凝的眉心,指尖慢慢揉着,紧接着手指细细摩挲过少女的长眉,凤眼,鼻梁,嘴唇,眷眷依恋,像是怎么也不够似的!
萧清选也不休息,直到萧千凝真正无事前他都会睁着眼睛守着她,必要时他会出手。
摸够了萧千凝的脸,年轻皇帝安静的凝视着少女,凑近到萧千凝,圣君大人有些撒娇的在她耳边耍赖道:“阿选喜欢阿凝,阿凝喜欢阿选,阿凝喜欢阿选,你喜欢我,知道吗?”
萧千凝紧闭着眼睛,显然是不知道。
萧清选也就当她不知道,又重复的在她耳边呢喃了几遍,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这下知道了?你喜欢我,你只能喜欢我,阿凝,你是我的,如果你对别的男子动了情,这一次,我可能真的克制不住自己将你关起来,用锁链锁住你,拿项圈圈住你的脖子,我会忍不住废了你这双喜欢往外跑腿,残废也挺好的,至少你哪儿都去不了了。”
萧千凝听不到他说得这番话,如果知道,估计早就一青藤鞭抽过去了,萧清选也只有这种她无知无觉的时候,才敢坦露出他的所有。
那是一种源自神魂间的原罪,人性,也是被遗弃的神性。
……
遍地幽火,绿焱成枯,萧千凝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都冷的发颤,从身到骨都是冷的,但也只是冷,至少不像凤凰真血与龙血的那一次,世界燃烧着,世界冰冻着。
这一次,只是冷而已,冷的发疼,没有血管爆裂时的极致痛苦,她的身体也没有那种碎了一样的疼,她的身体都还是完整的,没有碎掉,没有那种痛入骨髓,没有肝胆欲裂。
只是冷,很冷,冷得她就像已经坠进了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堕入没有尽头的死亡里。
青雾冥火开始燃烧她的神识,仿佛铺天盖地的浩瀚浪潮,强盗劲势的侵入她的魂府,在灵识界中征伐。
绿焱看清了这个神魂意识的世界,是那样的广袤辽阔,就像是一个没有边际的小世界,青雾冥火忍不住兴奋起来。
燃烧掉这个人族的神魂,占据她的魂府,将自己的神识遍布整个身体,它就可以操控这具身躯,成为她了。
这个人类的身体里有着天地间最古老最原始最霸道的血脉,只要完全占据了她的身体,自己就不会再被任意一个人类控制,也不用屈服于这种被原罪和孽障环绕的生命。
青雾冥火将自己覆盖到整个魂府,墨绿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魂府的世界里烈烈焚焰着绿色的焱火,这个世界的天与地,都彻底燃烧了起来。
魂府里没有日月星辰或是明火灯阑的那类光线,它只是白色的,就像是人族、万族神魂的最初,是纯白的。
墨绿的火炎在纯白的世界里,此起彼伏的燃烧着,将萧千凝的魂府燎原至一片寒冷的火海,它感应着天地间的每个角落,终于,青雾冥火在枯竭的识海找到了它的目标。
这个人类的神魂。
“找到了。”
青雾冥火骤然聚集了起来,墨绿色的火焰渐渐凝化成一条火龙,盘旋在魂府的上空,无数的火焰烈烈其焚,火星喷溅而出!
当整个魂府燃烧的火炎幻化成龙,那是一条几乎遮天蔽日的焱龙,通身墨绿色的火焰,遍体幽寒,隐隐能够看到火焰里有层层青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轰然一声!
绿焱火龙腾飞而起,向着识海里的神魂冲撞过去!
焱龙的龙首击撞到人形的魂体,火炎骤然散开,在周围焚火烈烈,庞大的龙身的不断冲击着,肆无忌惮,直到这条吞天蔽日的绿焱巨龙,全部散开,墨绿色的火焰再次汹涌燃烧着整个世界!
世界安静了下来,忽然有龟裂的声音传来。
人形的魂体间骤然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最一开始只是一小块地方,但这些裂痕在不断的变深,不断的变大,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布满了整道神魂。
然后,魂体濒临破碎,一片破裂的碎片掉落了下来,落在了识海里,两片,三片……无数片,神魂的碎片,缓缓的掉落。
最后,只剩下拼凑不回的无数块灵魂碎片。
古城寂静,萧清选怀里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浅浅色度的眼眸变成了幽潭般的墨绿,有诡异的墨绿色火纹在她的眼底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