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硝唑有没有副作用?有。但钱爱武的昏迷必然是因为奥硝唑么?不一定。
作为一种已经在临床上广泛使用多年的抗生素,奥硝唑的安全性还是有相当保证的。但正因为安全,所以缺乏相关的抗生素机制作用研究,医学工作者们对于这种抗生素的副作用的理解还局限在粗略的观察和统计上。
对于一个找不到病因的患者来说,出现任何可能的怀疑目标,那都应该认真对待。仅仅就钱爱武的病例而言,使用奥硝唑的主要理由是为了更好的对抗梭状芽胞杆菌感染。在患者可能出现了严重不良反应的前提条件下,更换其他的抗菌药物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徐有容去药剂科,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挂了电话之后,徐有容继续会诊,“所以,你们的建议是换用万古霉素?”
临床药师们点了点头,这个建议是标准应对方案。对于梭状芽胞杆菌感染,参照美国FDA的标准治疗方案,医生们有三种药物可以使用。它们分别是以甲硝唑和奥硝唑为代表的硝基咪唑类衍生物抗生素,万古霉素,以及国内尚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的非达霉素。
当然奥硝唑可能出现严重副作用的时候,甲硝唑自然也就被排除在了使用列表中。而非达霉素国内还未上市,现在就算联系正在进行试验的实验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唯一合理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万古霉素。
但万古霉素和已经应用在钱爱武身上的亚胺培南西司他丁钠一样,是一种被控制使用的抗生素。出于防止抗药性细菌诞生的目的,最新型且最强力的抗生素应用,都需要首先得到科主任的批准。而如果同时使用两种或者更多的控制抗生素,那么还需要得到药剂科和感染科的批准。
“我们这边批准没问题。”韩文平主任看着徐有容带来的患者病历报告,首先表了态,“这个患者的情况比较严重,而且对奥硝唑产生不良反应的可能性很大。应用万古霉素,我们药剂科这边没有意见。”
感染科的医生则有些为难,“徐医生,不是我们拖延时间故意卡你们啊,只是黄主任去市里参加今年的夏季防疫工作会,人现在还没回来。而且我们打电话也是关机,实在是联系不上。”
黄主任是感染科的大主任,他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整个感染科的态度。
“没关系。”徐有容发言前,韩文平首先说话了,“按照用药时间推算,她的下次用药应该在今天下午六点左右——下午六点,黄主任怎么都应该回来了。我们先把药准备好,只要等黄主任来了,签字就行。如果黄主任来不了,也可以先通过电话和录音方式认可用药,明天回来补一个手续就行。”
他说完之后,看着一片沉默的会议室,轻咳了一下,“我也是个上有老母下有女儿的人。”
这一句解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房间内的医生们个个笑逐颜开,嘿嘿笑着互相点头,似乎正在通过眼神和动作向自己的同事们传达着一个意念,“我就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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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脏移植手术,终于结束了。
这场三台同时开始,最长进行了超过五个小时的极其复杂的手术终于结束了。作为初始捐献者,陈恬艺的母亲首先被推出了手术室。现在被推出手术室的,是接受了母亲捐赠肝脏的陈恬艺,以及接受了陈恬艺肝脏的小嫣然。
这两个原本应该是毫无关系的小姑娘,如今却因为上天的残忍玩笑,变成了真正“血肉交融”的小姐妹。看着躺在平板床上的两个小姑娘以同样的角度偏着头,甚至发型都惊人的相似,就连见的场面多了的钱红军都有些感慨命运和缘分的奇妙。
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可长的真像。
帕斯卡尔博士已经重新回到了手术室,并且在得知手术即将结束的消息时开始了对两人进行免疫抑制方案的调整和部署。他的要求非常苛刻,ICU和检验科需要每隔一小时就对两人进行一次TDM检测,而药物的调整频率更是精确到了以两小时计的标准。帕斯卡尔博士的目的只有一个,尽一切可能,在保证移植肝脏存活的基础上,降低免疫抑制剂对两个孩子的创伤。
陈恬艺的母亲也被收入到了ICU中。当然,她的床位被刻意隔的很远。这也主要是为了保证小嫣然的身份不被透露。不过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她却能和自己的女儿睡在隔壁。
陈恬艺的母亲从麻醉中苏醒的时间比麻醉科医生预计的更早,大概是她希望能够尽快看到自己的女儿。不过等她从麻醉状态下恢复到半清醒时,陈恬艺已经躺在旁边快一个小时了。
她侧着头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眼神仿佛在注视一件世间罕见的珍宝。直到一旁的护士发现了她的一样,过来柔声劝她多睡一会为止。
“她还有多久能醒?”陈恬艺的母亲低声问道,为了预防麻醉时呕吐导致窒息,因此手术前不能饮水。处于同样的理由,术后六小时也不能喝水。她现在的声音沙哑干燥,嗓子疼的就像是塞进了一块正在冒烟的火炭。
“大概一两个小时吧。”ICU里的这位护士也是个当妈的人。她很理解陈恬艺母亲现在的情况和担心。“不过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可能还要好几个小时——麻药的代谢是需要时间的。”她想了想,笑着道,“你先睡一会。等她醒过来了,我再叫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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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坐在陶德的床边,手有些发颤。她一直想摸摸陶德的头,但那触目惊心的白色绷带,以及绷带都遮掩不住的头骨变形,却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了这个动作。
陶德被收入了综合诊断中心住院部。四院护理部为综合诊断中心指定了钟钰护师作为护士长,同时还配备了包括小郭在内的四名护士。五个护士现在分三班照顾着钱爱武和小陶德两人,人手前所未有的充裕。
由于武田方面从设计之初就为综合诊断中心住院部采取了单人病房的设计,当然,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把单人病房“升级”为三人病房使用。
在相当宽敞的房间里,伊莎贝拉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孙立恩站在病房外,听着门内伊莎贝拉压抑的啜泣声,过了好一阵子等到里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伊莎贝拉哑着嗓子说道,而看见是孙立恩进来了,她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露出一个有些惨然的笑容道,“我以为会是护士呢。”
“我来看看陶德的情况。”孙立恩努力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陶德的头顶,脑膜炎的字样已经开始褪色,面部末梢神经炎和轻微心包炎的状态则彻底消失了。在三代头孢的作用下,小陶德正在快速康复中。不过要彻底治好莱姆病,抗生素需要连续使用超过十天才行。而且陶德只有九岁,首选药物四环素不能使用。靠三代头孢彻底治愈,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伊莎贝拉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了一些空间给孙立恩做查体。看着孙立恩快速且熟练的检查,她忽然问道,“会留下后遗症么?”
孙立恩沉默了一会,“如果是其他患者家属问的话,我肯定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他指了指陶德头上的那块能透过绷带勉强辨认出的凹陷,“除了这块颅骨缺损以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之前的脑膜炎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除了这两点,我没有发现其他可能造成后遗症的症状。”他想了想,努力解释道,“脑膜炎的发生时间不算很长,而我们发现的也足够早——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具体情况还算得等陶德醒过来才知道。”
孙立恩的解释足够仔细,伊莎贝拉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孙立恩沉默了一会后没话找话道,“帕斯卡尔博士没来?”
“他……他过来了一趟。”伊莎贝拉笑了笑,“他说还有工作,所以待了一会就走了。”
孙立恩叹了口气,但毕竟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管,“他说的工作,就是那个需要肝移植的小姑娘——她的会诊还是你联系的呢。”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苦笑道,“我能够理解他工作的急迫性,陶德得的是莱姆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说道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站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孙立恩看了一眼手机,“怎么了?”
“佩妮放学了,我得赶快去接一下……”她想赶紧去接女儿,但又舍不得离开陶德,顿时有些犯难。
孙立恩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我让徐医生去接佩妮过来好了。”徐有容正守在感染科办公室里,等着黄主任回来签字。现在这个样子,让伊莎贝拉或者帕斯卡尔去接人都很不现实,但也不能把只有七岁的佩妮一个人放在家里。徐有容和佩妮关系挺不错,让她跑一趟是最合适的选择。
至于孙立恩嘛——拿着资料等主任们签字本来就是规培生的工作,这种事情交给他做在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