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办婚礼那天,大家喝酒都很尽兴。韩黑虎要和特木尔说的事儿没说成,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婚礼过去两天了,他要去找特木尔,刚走出院门口儿,又转了回来。
杜红娟问:怎么又回来了?
韩黑虎:我总觉得这么空着手儿去,不太好吧?
“是啊。人家是村书记,以前帮助咱们那么多,这次办宴席还给张罗着。这回是求人办事儿,哪能空手儿呢。可——拿啥好呢?”
“这样吧。咱们回来时,给咱爸买了两瓶酒,我看他也不喝,就和爸说一声先借给我,以后我再给他买。”
“那可不行,哪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咱爸不喝是不喝的事儿,咱们给拿去送礼,爸不得生气啊?”
“我不生气。”韩大胆儿说着从屋里出来了,吓了两人一跳,赶紧叫了声“爸”。
韩大胆儿说:你俩说的话,我都听着了。我血压最近不太稳当,村里卫生室的大夫给我量了,告诉我不要喝酒。黑虎,那两瓶酒,你先拿去,你是办正事儿,别耽误喽。
“爸,那回头儿我再给你买,算我先借的。”韩黑虎笑嘻嘻地说。
“净扯蛋,父子爷们儿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快去吧,顺便把我大孙子上学的事儿说喽。只要把这事儿办好,拿我啥东西我都愿意。”韩大胆儿又向屋里喊,“思河——大孙子,和爷去地里看看。我得让你记住咱家的地,以后啊……”
韩黑虎:爸,别往远了说啊。现在日子多好啊?
韩大胆儿笑了。
…………
特木尔有个表弟叫赵有亮,住在幸福路村,三十七岁。这家伙心眼儿多,眼珠子根本没老实儿的时候,一转就一个道道儿,而且一般不用在正地方上。所以,特木尔有些看不上他。
因为过去自己家里穷的时候,姑姑一家没少给予接济。现在姑姑有病去世了,对这个表弟再瞧不上,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大面儿上得过得去。只要赵有亮来家里,该吃吃、该喝喝,有时还会暗中周济他一些。
这天,赵有亮又找到表哥特木尔,开口就想要承包月牙河村里的“机动地”。
什么是机动地?先说“机动”,有“灵活运用”的意思。说白了,机动地就是可以灵活调配的土地。指的是在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时,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为可能进行的调整,而预先留出的土地。当然,各地方情况不同,有多有少,有的根本没有。2003年三月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规定,法律实施前未留“机动地”的地方,实施后不得再留机动地,而且以前留多多的,必须严格控制在耕地总面积百分之五的限额之内。
月牙河村当初是留了些机动地,但目前已经不多了。
特木尔知道这位表弟没准儿,说什么也不同意承包给他种植。
赵有亮又打出了感情牌,央求道:哥,你可是我亲表哥,当初我妈活着的时候,对你和你家可绝对够意思。不能人走就茶凉吧?
特木尔嘬了嘬牙花子,说:有亮,过去的事儿我都记着,姑姑对我的好、对我家的好,我一辈子都不敢忘记。但这机动地,本来就没多少,你包一把犯不上。再说了,人家早就包了,那是有合同的。我怎么能半道儿毁了人家的合同再转包给你?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赵有亮坏笑一下,说:哥、铁哥、铁书记,我胆儿小,您老可别拿法律压我。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是有合同,但是——秋后这合同就到期了。
特木尔想先打发他走了,便搪塞道:那就等秋后再说吧。
“你可别拿这话对付我,这我懂。真到了秋后那时候,我这儿的黄花菜都凉了。”
“有亮,你让我怎么办?就算再进行新的承包,那包给张三还是李四,得村‘两委’班子说了算,大家商议。而且,还得看想要承包这人有没有能力,能不能种好。我们都得考察、研究,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事儿。”
“你还和我提‘烟酒’?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吧?真是吃惯嘴儿了跑惯腿儿啊。”赵有亮小眼珠一转,觉得抓住了特木尔说话的一个漏洞。
特木尔一时没反应过来,没闹明白赵有亮话里的意思。等他停顿了一下想清楚了,便狠狠地瞪了表弟一眼,气得不说话。
赵有亮见表哥生气了,眼珠子又反转一圈儿,笑嘻嘻地说:
“哥,你是书记,是月牙河村里一把手,这事儿别人还不得都听你的?你说啥就是啥,这就是领导的派头儿,得压茬,得镇住这帮家伙!”
“扯蛋!领导啥派头儿?你以为就得熊瞎子打立正——那就一手遮天了?得讲团结、讲民主。你懂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赵有亮‘照’到哪儿都‘有亮儿’,心里明白着呢,不管怎么‘民主’,最后不还得在你这‘集中’?”赵有亮说完,把脸扭向一旁,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
“懂得还挺多?可惜都是歪理!还‘照’到哪儿都‘有亮儿’,我看你就是喝酒‘有量’,谁都喝不过你,就是个‘酒漏子’,马上快成‘酒蒙子’啦。”
赵有亮有些生气了,说:你这是侮辱我?瞧不起我?
特木尔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语气就缓和下来了,说:有亮,我是你大表哥,我没那意思。这样吧,村里我那边有急事儿,你嫂子去给一户生孩子的亲戚家‘下奶’去了,估计是不能回家来吃了,你俩侄子上学都没在家。你忙的话你就走,愿意在家吃饭呢,就得自己动手了。我真得去村部了。
“你这是逐客啊。好在咱不是外人,不挑你理,我就在家等你吧。反正这事儿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回去的。”赵有亮心里有数,特木尔这是让自己碰个软钉子就回去,如果这么回去这事儿就完了。人家那边儿给出了高价,自己可是打了保票一定帮着搞定。啥成果都没有就回去,让人笑话不说,中间的“对缝儿”费用肯定泡汤了。必须等!
见特木尔真的要走,赵有亮又说:你要不回来,我就给你打手机!
特木尔瞅了赵有亮腰间别着的小手机,说:你说你,闲人一个,整个手机有啥用?话费不花钱啊?
“我有买卖要做。你还有手机呢,凭啥我不能有?”
“我有——那是工作需要!”
赵有亮:反正一会儿我就给你打手机,得给我个答复。
“我要开会,手机关机!”
特木尔几乎是在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