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袁振富立时就像熄了火的摩托——静悄悄,和袁野默默地看着其其格。挠了挠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浓密乌黑的头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满怀期盼地望向儿子。
…………
袁月亮带着旅游团继续游览。其实,在这个团中是有四只“异样的眼神”始终在盯着她,两人还不时的交头接耳。
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叼羊羔儿的狼不露背。这俩家伙肯定没啥好事儿。
…………
袁振富的“求救信号”被袁野“屏蔽”了。他一直在摆弄手机,时而面带微笑,时而脸露愁容。现实生活中,除了睡觉——在不说梦话的情况下——只有手机,会让这位“话痨公子”安静下来。袁野对老爸的目光不视不见,他当然有自己的小九九,老妈生气的时候,尽量别掺和,弄不好就会惹火烧身。
“这小子,没心没肺,活着不累啊。”袁振富在内心里感慨儿子的人生态度。
“老话都说‘蒙古包哪怕有窟窿也是自己的好,母亲哪怕有缺点也是自己的亲’,唉,在咱家啊,这话不顶用啊。”其其格的言语中透着伤感。
袁野在修炼自己的定力,依然是心静如止水。
袁振富受不了啦,伸手拉了拉儿子,袁野这才抬起头“读”到老爸眼里恳求的神情,心软了。他觉得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作为家庭重要一员,作为姐姐袁月亮的重要支持者,此时有必要展示雄辩之才了,而且,老妈说的话确实把自己捎带上了。
袁野放下手机说道:妈,我说你——
“说我啥?你说我?平常平常不回家就算了,过年过年还不回来呆几天!上学时忙,工作还忙,行,我不说啥。现在倒好,我病了她都不闻不问,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接了!”其其格的语速以前就没有这么快过,令袁氏父子都感到惊讶。
“妈,你有病这事儿,咱们不是没告诉我姐嘛,是你说怕她担心。”
“她根本不担心!她一天天的在外头撒欢儿,开心着呢!没准儿正偷着乐呢!”
“你这人净说歪理。”袁振富小声儿补充了一句,其其格对他一立眼睛,他又不作声了。
“妈,可别怪我姐。再说,你也没病啊?”袁野还在反驳,明显没有了力道。
“等有病时就晚了!两腿儿一蹬、两眼一闭,还有用吗?”
袁野不想再纠缠有病没病这个话题了,赶紧说:妈,我姐她多忙啊,有时我发微信给她,写了一大堆话,她就回给我一个笑脸表情,还是两个小时之后。
“你们都有‘威信’,我没有!人家连个好脸儿都不给我,别说笑脸儿啦!”
“妈,我说的微信不是你说的威信,是手机……”
“手机、手机,一天到晚就知道手机,离了手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以后你管手机叫妈得了!”
其其格的话差点儿把袁振富逗笑了,他强忍着,假装去外屋厨房取东西,离开其其格的视线后“噗嗤”笑出声来。当然,音量分贝是严格控制的。
“妈,现在是信息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怎么了解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离我太远,家里的这点儿事儿我还整不明白呢,哪有闲心管他么么的外面世界!”其实,在其其格的心中,家、家人、亲朋、月牙河,就是“整个世界”,至于其他,真的是太遥远了。
袁野接着给老妈上课道:妈,咱们不能落伍啊,就说这微信吧……
“别跟我说没用的,你妈没文化,不懂你们那些破玩意儿。但是,当闺女的不接当妈的电话,我还要啥威信?把脸保住就不错了。”
袁野心里清楚,老妈生气“横推车”的时候,神人都没办法,只好说:妈,现在啊,我姐兴许正开会呢,不方便接电话。这不,上次打电话不是说已经升任为“总经理助理”了嘛。
“这么说是官升脾气涨呗?还只是个助理,如果有一天真当上总经理,还不把我这当妈的忘到脖子后啊?”
“妈,我姐不是那样——”
其其格没给儿子更多的表达机会,迅速把他想讲出来的话掐死在萌芽中,狠狠地说:塔拉,你这孩崽子不用替萨仁辩解,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老话讲“说人之前要先看看自己,行动之前要把力量估足”,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自打从学校回来以后,这段时间游游逛逛的,找实习单位吧,还不上心,你一天都寻思啥呢?真把自己当成二混子啦?还有,在医院还和人打架了?看把你能耐的。特别是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敢和医生发驴,看把他能耐的,丢不丢人?
其其格嘴里所说的“塔拉”是谁?原来,这是袁野的又一个名字,或者叫“母氏名字”。在蒙古语中,“塔拉”就是“原野”的意思,“萨仁”就是“月亮”的意思,其其格坚持这样称呼儿子和女儿,而袁振富和其他人一样,称呼姐弟俩汉语名字。这样的叫法,也算这个“蒙汉联姻”家庭的一大特色吧。当然,如果儿子惹她生气的时候,其其格就不叫“塔拉”了,而是称呼“孩崽子”,如果特别愤怒,还会加上一个挺狠的修饰词,叫他“死孩崽子”。
其其格所说的“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就是阿尔斯楞。阿尔斯楞姓包,是村里包牧仁的儿子——准确的讲是“过继”来的儿子。蒙古民族一般不习惯带姓,只说名。因为其其格心中一直对“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有气,所以就连名都懒得提了。
其其格是怎么知道袁野和阿尔斯楞在医院惹祸了呢?只能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袁野赶紧解释说:妈,“狮子哥”都是为你好。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个叫任冬的家伙说的那话,把我俩都吓坏了……
“你这孩崽子别帮那死孩崽子说话,我看你就差和他穿一条裤子啦!”
其其格已是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