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珩之休沐,他跟栗棠给柳氏请过安后,刚回如意院中,就听青黛说,“将军,公主,方姨娘来了……”
裴珩朱示意,“让她进来。”
方氏来时,早没了先前撒泼打滚,寻死觅活之态,唯有谄媚和逢迎,“将军,公主……”
裴珩之连个座都没赏她,直接开门见山问,“你有何事?”
方氏忙说,“昨晚将军专门差人来知会的事我觉得可行,闻礼自小体弱,确实并非是个习武的材料!只要将军肯出面为他找位好的夫子悉心教导他,能让他将来有朝一日凭此出人头地,那我们母子三人以后定当当牛做马报答将军!”
裴珩之嗤笑着,“让本将军出面?”
方氏愣了又愣,“将军冒着败坏祖宗规矩的风险为闻礼指这条明路,想必对闻礼肯定是有着几分期待和打算的……”
裴珩之漠然打断,“你想多了,本将军可懒得多管你的闲事。”
方氏还想撒泼打滚,直接被裴珩之喊了人丢了出去。
栗棠看了又看裴珩之,知道,但凡在上京城中有点声望的夫子都跟朝堂里的官员脱不了干系。
而朝堂之上多派系斗争,裴珩之从来都不掺和这些,一惯鹤立独行。
方氏想让裴珩之豁出脸来帮她儿子搭桥,势必要让他搅合进这些污水中!
裴珩之又怎么可能会如她的意,他能答应让裴闻礼入仕俨然就已经给了他一条生路!
同日,柳氏去到林老夫人身边侍疾时,听林老夫人问道:“那方姨娘今日如何了?”
先前柳氏每次来都是愁眉苦脸的,都是为那方氏的事烦的,但她今日面上却多了笑容……
柳氏笑着,“被珩儿和棠儿打发了,如今她怕是正忙着给闻礼找夫子呢……”
林老夫人微讶,“她怎的要忙着找夫子?”
柳氏这才敛了笑意,谨慎道:“实不相瞒,母亲,那方氏整日寻死,我跟珩儿实在烦不胜烦,昨日方氏又当着裴书芸和裴闻礼的面闹着要上吊,你说她这事干的,也不怕给那两个孩子落下阴影!
珩儿气不过,便想着干脆将她赶出府去,熟料她的那俩孩子却双双在珩儿面前下跪求情。珩儿到底是心软了,没能将那方氏赶出府去,却也实在受不得那方氏日日寻死觅活,只好听了棠儿出的注意,让裴闻礼弃武从文,以后考科举走仕途……”
她说到这里,不由心虚看了眼林老夫人,生怕她碍于祖宗规矩,反对此事,裴家人可从来没有弃武从文的先例!
虽然林老夫人向来是个不在乎繁文缛节的人,但她一直以当年能够上阵杀敌为荣,也一直严厉教导裴家的小辈们,一定要勤于训练,他日上了战场好大杀四方,为大夏争光!而她的好几个儿孙都死于战场之上,她亦以之为荣!
可如今珩儿和她却决定让那裴闻礼弃武从文。
柳氏生怕林老夫人觉得……他俩这么做不止败坏祖宗规矩,更是不拿林老夫人的荣耀当回事啊!
林老夫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柳氏都不禁有些怕了,林老夫人向来性子直爽,为人和善,并非是个喜欢发脾气的人,但她也是知道,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才是个厉害的,她心虚的出声,“母亲……”
林老夫人却是看她一眼叹道:“闻礼那孩子确实……不是个习武的材料!”
柳氏到底一直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直到她没当即说出“不成”二字,想来这事她就还能说到说到。
柳氏忙点头应着,“是啊,母亲。”她赶紧说着,“珩儿实在不是那习武的材料,方氏如今又成了这般,你说我们总得想法子解决这事不是?再者,那裴闻礼如今也是八九岁的年纪了,再过几年就该收通房了,哪好成日无所事事待在家里,这样下去早晚成了纨绔子弟!
我裴家可见不得这般儿郎,与其让他整日游手好闲,不如给他指条明路,让他好好上进,他日就算不成状元,成个秀才、举子也是好的,若是连这都不成,总归能多识得几个字,方氏到底是商贾人家出身,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应该也是有些做账房先生的门路……”
林老夫人点点头,“你此言有理。”
柳氏笑着,“那母亲这样说可是同意了?”
林老夫人睨着她笑着,“我如何能不同意?我清楚那方氏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那日她方才到我跟前闹了一回,我一想到她便觉得头疼,更何况她还在你们面前日日闹?且,闻礼到底是我的孙子,他如果当真能有个出路,我这做祖母的哪里能不乐意?
棠儿出的这计策顶好,习武不成,便从文,这天大的机会算是给了闻礼了,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总归难为你们母子了,为了闻礼的事日日糟心……”
柳氏笑了笑,没再就此多说什么,转而不放心道:“只是如今我跟珩儿这般决定,族人那边免不了要说些什么……”
林老夫人很是不在意,“那些个老东西、老顽固,他们懂什么,你直说这是珩儿的决定便罢,他们要是还不乐意,你就告诉那方氏,有人想断她儿子的活路,让她这个当娘的挨家挨户闹去,总归那又不是你儿子,你对他们已经够仁慈,操的心也已经够多了……”
柳氏笑着,“是,还是母亲有计策。”
一日,栗棠闲来无事在府中散步,突然看见几个孩子围成圈说,“裴闻礼,你也太可笑了!”
“就是,我裴家儿郎可从来没有弃武从文的先例,都是因为你太废物了,所以才会让将军为你开创了这个先例!”
“你简直丢我们裴家儿郎的脸面!”
在哭声响起那刻,栗棠仍见他们高高在上说个不停,便快步走上前去,“男儿志在四方,习武不成便从文,这有何不妥?”
几个小孩突然听闻陌生的女声,齐刷刷循声看来……
眼看是栗棠,最大的那个孩子忙提醒说,“是公主!”
他们赶紧饶过裴闻礼,一字排开在栗棠跟前站好。
栗棠看一眼还在大哭着的裴闻礼,他八九岁的年纪却比眼前跟他同龄的一众孩子都要矮上许多,个子瘦瘦小小的,哭多了就脸红的厉害,开始不停咳嗽。
他的鼻子长得像方氏,其他一点不像,想必应是随了裴老将军的长相……
“参见公主。”面前几个孩子突然出声。
栗棠看着面前这些孩子,他们个个都长得很是壮实,皮肤比裴闻礼都要黑上许多,看着也健康很多,行的都是抱拳礼。
她问他们,“你们觉得裴闻礼从文很丢人吗?”
面前一时间鸦雀无声,但过了会儿,有个略显精明的孩子抬眼说,“……不丢人,但裴家从来没有过弃武从文的先例。”
这是刚骂裴闻礼废物的那个孩子。
栗棠说,“可是既然现在将军开了这个先例,我们就该尊重将军的决定不是吗?且,这大夏朝并非只有武官、武将,还有很多的文臣,他们也都在默默的为这大夏的江山做贡献,不说旁人,且说你们都熟知的江先生,他身为将军的谋士,自是从文的,他跟随在将军身边三年,这三年里,将军每次出征他都会给将军献言献策,立过不知多少汗马功劳,他从未上阵杀过敌,但你们说,他用计策杀过的敌人会少吗?”
眼前一众孩子齐刷刷摇头,裴闻礼也突然不哭了,呆呆的看着栗棠……
“……所以,如果一心为国,也不必只能站在战场上,你们每个人都是为大夏而生的,你们都将会是大夏的栋梁,裴闻礼……也将会是。”
栗棠看向裴闻礼时,裴闻礼不知怎的就用力点头,“就算我没办法站在战场上和我的这些堂兄堂弟们一起并肩作战,但我,我一定会成为这大夏国最厉害的文官,为大夏做出比他们还要多很多的贡献!”
栗棠笑着,“好样的。”她虽因夫人的关系不喜方氏,但对裴闻礼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走到他跟前来,摸了摸他瘦小的这张脸说,“好孩子,以后你要走的路可能会很艰辛,但你不要管他们说你什么,你只管闭着眼走就是了,等你成功了,他们自然就没人说你什么了,但前提是……你自己一定要努力,知道吗?”
裴闻礼朝她笑着用力点头,“知道了,公主。”
“真乖。”栗棠摸了摸他的头,“裴闻礼,祝你前程似锦,一路繁花。”
裴闻礼挠了挠头,酝酿好久,才憋红脸说,“公主,我听不太懂你的话……”
栗棠笑着,“以后你会懂的,去吧,你该去到属于你的战场上了。”
“是,公主!”裴闻礼抱拳后转身跑了。
栗棠眼看她跑远后,扑入裴书芸的怀里,裴书芸红着眼看着她,眼里似对她有所感激。
她朝对方微笑了下,示意眼前这群小孩可以走了。
眼看他们如临大赦般四散逃开,她兀自转身了,刚要走,却又见裴珩之和一个陌生男子竟不知何时站她的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