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看向徐寒霜,见她身后的房屋被火舌淹没,而她站在最中央的地方好似下一瞬就要被火势淹没,他下意识往前走了步,张嘴想朝她说什么,可他却强自忍住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转而朝向其他人,“你们赶紧出来!”
徐寒霜见他眼神淡漠的移开,一时间心痛的难以呼吸,她张嘴想说什么,可二娃却用力拉着她的手说,“徐姐姐,快走啊,这房屋马上就要倒塌了!”
她被他拉着走着,视线一直定格在江易的脸上,可他却再未能看她一眼,直到她走到他跟前时,她张嘴想说什么,可他又像是故意般转头看向了另外一处,她的双眼霎时红了个通透。
“徐姐姐,走啊!”二娃见那群官兵还没死完,生怕他们想逃的时候再逃不掉,眼看徐寒霜心动,心都不由着急了,他吭哧吭哧拉着,徐寒霜到底没能抵得过他的力道跟着他大步走了。
在她与江易擦身而过那瞬,他转头看向徐寒霜的背影,双手指尖因为用力嵌在了掌心里。
“噗呲!”当他身后那背着箭筒之人一箭刺向那名狗官的脖颈时,所有人立刻收手齐刷刷走到江易跟前去拱手道:“江先生,所有人已经被除了!”
江易说,“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这狗官屠了整个平安村的村民!”
“是!”
如今陈国各地暴乱,几个地方联合爆发农民起义,而他不久前也曾八百里加急写信给裴珩之说,他可以出兵了,按照时间推算,再有撑死再有十日裴珩之就将到达陈国边线!
到那时内外战乱一并而起,陈国必遭灭亡!
他偏头看向徐寒霜刚才离开的地方,想了想,他到底还是往反方向走了。
寺庙里,徐寒霜彻夜未眠。
二娃惊醒时,眼看她坐在庙门口正在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锅正在煮着什么,他忙去帮忙,“徐姐姐,我来吧。”他强势接过徐寒霜手中的铁勺时,看着锅里许多的青草和菇类,惊讶问,“徐姐姐,这些东西是……你刚去山里摘的吗?”庙后面就是一座大山。
徐寒霜点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二娃几乎和她寸步不离相处了几日,算是大致了解她的脾性,她看似冷漠,实则温柔善良,但为人极为沉默寡言,只要你不搭理她,她可以一天不说话。
为人极安静,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安静的人,且,她闲时总双眼猩红。
他曾问她,“徐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哭,你是在为家人哭吗?”
她说,“是也不是。”
那时的他追问,“怎么?除了家人,徐姐姐难不成……还有心上人吗?”
她说,“自然是有的。”
他好奇极了,忙于追问,“那徐姐姐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
她说,“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却也温柔,有礼,博学,勇敢,坚强,他的好实在太多了,我跟你就算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他听了便更好奇了,“既然他这么好,那徐姐姐你为什么没能跟他在一起啊?”
那时的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咬牙强忍住眼泪,但眼底却通红着什么都没说……
二娃搅着锅里的菜汤,忍不住又问她,“徐姐姐,你跟你的心上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徐寒霜看着他眸光微滞了下,她说,“你怎么对我的事这么好奇?”
他说,“因为徐姐姐特别好,大家都说你是仙女下凡,所以我就很好奇仙女姐姐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而你也说了被你喜欢上的那个人很好,所以我便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想……徐姐姐能够遇见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让你以后都能开心。”
徐寒霜浅浅勾唇笑了下,她很少笑,笑起来的左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很甜,跟她不笑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冷,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显得特别温柔、特别甜、特别好相处。
二娃看得晃神那刻,徐寒霜转瞬收敛起了笑意,看向不远处的天际缓慢陷入回忆中,眼里抹不尽的伤痛,她说,“初见时,他在大雨中给我递了把伞,说姑娘,小心着凉,那时我被他含笑的眉眼吸引,主动问了他的名字,他告知后便离开了,连我问他家住何处都未能来得及。
后来,我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未能再遇见,我本以为我们此生应该都无法相遇了,不想,我偶然参加了一次诗会,竟在那诗会上再度与他相逢,那时,我站在阁楼上,而他站在我正下方的地方以一首《爱莲说》名动整个诗会。
我那时实属不懂矜持,竟主动找了他,问他可记得我是谁,他却故意打趣我说忘了,我那时又羞又臊,当真以为他把我忘了,我极力掩饰,不想还是被他看穿了我的心事,所以我们那时的进展很快,私相授受向来是被这世道所不容的,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为了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为了他许下想要跟他一生一世的诺言,我想和他这辈子一直在一起,我想嫁给他,所以我甚至主动恳求父亲让我嫁给他……”
二娃呆呆的看着她,竟没想到他的仙女姐姐竟然会为了那个男子变成如此这般模样!
就在他强自吞咽口水那瞬,身后一群人传来声音,“然后呢?然后呢?你嫁给他了吗?”
徐寒霜回头看去,见一群人站在她和二娃的身后,她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又羞又臊的避开众人视线,“你,你们怎么都醒了?且,且还一声不吭站在这里?”
吴大娘笑着,“还不是听你说起你那心上人,我们舍不得打扰,都想听听看嘛!”
许多人开始接话,“是啊,徐医女,你们感情既然这么好,是不是后来很快就在一起了?”
“你傻啊!这个问题还用问吗?徐医女貌若天仙,还医术了得,哪个男子见了会不倾心于她?徐医女那心上人肯定也早就巴不得将徐医女娶回家供着了!”
“是啊是啊!”
徐寒霜听着一众的附和声,心如刀绞着用力扯唇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好的……”
所有人尽数了然,大家默了稍许后,只剩叹息。
徐寒霜见所有人都被她的情绪连累,都变得不怎么好,忙说,“菜汤好了,都快喝吧,等喝完了,我就给你们熬药……”
大家这才留意到她跟二娃的面前竟煮着一锅菜汤,而他们刚才就都是被这菜汤香味勾醒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徐医女,你这菜是哪儿来的?还有这锅碗瓢盆……”
徐寒霜说,“我夜里趁着天黑偷偷回了趟村里,我们逃的急都未能把这些带上,若是没有了这些,我们可是连饭都不能吃的,无论如何,我们只有先活着,才能做其他的……”
大家开始纷纷向她道谢,毕竟,他们逃走时就是生怕那群官兵再找来让他们死,所以既然逃走了,都不敢再随便回去,不想,她却冒着丢命的风险夜里偷偷回去拿来了这些,还有药材!
老汉等几个大老爷们眼看她身为一个女子一再为他们出力,觉得心里尤为过意不去,他便带头说,“等你们吃罢药,身体但凡好点的,就赶紧出去摘菜、狩猎,之后可不能再让徐医女为我们操劳了,还有,既然村子回不去,我们总在这庙里待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也该想办法为我们谋一条新的生路了,不然我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保不齐才死了一个狗官又来一个!”
“是啊!”之后有人吃过饭便很快出去谋生路去了。
等到夜里时,有人风尘仆仆跑了回来激动说,“你们知道我去探听到什么了吗?”
所有人聚在一起好奇问,“你探听到什么了?”
“听说上次救我们的那个男子目前带头建立了个什么组织,专门收留像我们这样无家可去、无路可走之人!你们觉得……我们要不要加入?”
徐寒霜听闻救这个字,又听闻男子心不禁陡然变得怦怦跳,他们说的……难不成是江易?!
铁柱的几个伯父堂兄忙激动说,“要啊!为什么不要!平安村只怕我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去了,可我们自小在这里生活,如果离开了平安村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他的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连老汉都忍不住激动起来,“是啊!我们加入吧!现在就加入!”
徐寒霜眼看他们激动的现在就要走,忙劝阻道:“你们的病都还未能完全好呢!等好了再去也来得及!”虽然她也很迫不及待去见江易,但他们的病若不能医治好,只怕还会有传播风险。
众人这才稍显冷静。
几日后,一群人去到了临村的一个破庙里。
外面是个破庙,里面却别有洞天,庙里人很多,每片区域都像是各有分工,有的地方专门供施粥,有的地方则专门供诊病,有的地方专门供抓药,有的地方则专门供衣物……
许多人的在排队领取各自所需,里头多的是乞丐。
徐寒霜不经意抬眼,看见了正轻摇折扇和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在不断朝她靠近的男子,她呼吸一滞,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着,就在这时,男人似察觉到什么朝她看过来,在看到她那瞬他眉心微拧,继而他快步走过来,她本以为他是打算朝她走来的,不想,他却在靠近她那刻绕开从庙门口出去了,而他身后的人在大声呼喊,“江先生,江先生……”
她几乎不做犹豫追了出去,而她身后的二娃在呼喊,“徐姐姐,徐姐姐……”
她恍若未闻,提裙朝江易跑去,江易察觉到呼吸和脚步声那刻,脚下变得更快了。
徐寒霜见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他,一如这些年她无论怎么找都再也找不见他似的,她站定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在眼角落下一滴泪那刻忍不住大声喊,“江易!”
江易脚步微顿,在他停下来那刻,他听她再度出声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江易转身那刻,眼看她双眼通红,他拳头紧攥了攥,继而缓慢朝她走来……
徐寒霜见他瞪着她一瞬不瞬朝她走来,心底咯噔了下,下意识往后退,在他走到她跟前那刻,她又准备退,却听见他问,“不想要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徐寒霜的心霎时如同被个调皮的孩子拿捏住,在肆意把玩,疼得她难以呼吸。
他又说,“你现在又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我……”徐寒霜说话那刻眼角又溢出了一抹晶莹,她咬唇想说什么,却又听他说,“当初,是谁让丫鬟送来诀别信,说我们两个无缘,你想跟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后来……”
他死死瞪着她,声音在颤抖,“又是谁举行举世大婚,名震整个魔都!”
徐寒霜听着他的控诉眼泪开始扑扑簌簌的流淌着,“对不起……”
“对不起?”江易伸手攥住她纤瘦的手臂,“当年,你父亲说,只要我成功考取状元,便将你许给我,后来他三次联合礼部尚书调换我的考卷,让我历经三次科考未能高中,而就在我第二次落榜当日,你还送来了那封诀别信,使我万箭穿心!
而我落榜次日,你还跟六皇子举行大婚,我眼看着你坐上八抬大轿,看着你跟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你们父女俩曾亲手送我入了阿鼻地狱,如今,你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们吗?六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