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基乌斯坐在车内,百无聊赖。车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成不变的墙面,毫无新鲜感。虽然她感到舌干口燥,但身边也没有她平日爱喝的饮料。在她周围的,只有全副武装的随从成员。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听命于她,而是听命于“3A”的。
尽管她尽力抵挡,但“永动机安全监管协会”终究被攻陷,她和一众“世外桃源”的成员被捕。“3A”的成员似乎从哪里得知了玛基乌斯的重要性,对其特别关照。虽然软硬兼施,但玛基乌斯始终不肯透露关键的情报,给出的只有老生常谈的「兽」的理论。但从“3A”审问时的用词,玛基乌斯倒是得到了很多情报。
就算没有她供述,他们自己也已经从研究中收获不少。比如说,“念动力”的本质,就是对游星粒子掌控力较强的人,利用游星粒子而制造出来的,让影像实体化的现象;在运作moment较少的地方,“念力决斗者”可以利用的游星粒子更多,因此“念动力”也会显得更强——他们以为这就是“世外桃源”袭击各地“moment”的原因。
对此,玛基乌斯嗤之以鼻,但真相无人相信,因此尽管咬牙切齿,但她依旧一言不发。“世外桃源”可不是简单的为了自己的组织,而是为了将“念力决斗者”、将人类,从「兽」的掌控中解放的团体。可惜人们被「兽」迷惑了眼,那刻印让人他们拨不开眼前的迷雾,就算她将这真实的目的道出,他们也只会以为这是迪韦恩用来洗脑的说辞,而抛之脑后。
“世外桃源”,也从来不会因为自身的念动力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虽然玛基乌斯不得不承认,在团体中存在着有这种思想的人,但迪韦恩的最终目的,还是会让“念力决斗者”们失去这份力量。尽管如此,我们也依旧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行动着。
虽然隔着车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坐在靠墙位置的玛基乌斯,还是能够听到在车外的吵闹声。从车内“3A”成员和车外人员的对讲通讯中,玛基乌斯了解到,似乎是“世外桃源”的成员们来解救自己了。但是,这里有巫条净玉坐镇,如果他们没有派出精锐的话,是无法突破“3A”的防线的。
巫条净玉,是“零王公司”的“对决斗应急部队”分队长之一,拥有着“零王公司”赐予的灵摆系列卡组——「威风妖怪」。在“永动机安全监管协会”里,自己就是败在了她的手下,才失手被捕。要想救出自己的话,就得先过她这一关。但“世外桃源”中,能够胜过自己的人,玛基乌斯一只手都能数完,在那次的袭击中,他们大都被派到了各地的主要战场,听说全部都和自己一样被“3A”抓捕了。除非迪韦恩那家伙还有隐藏的棋子,不然光凭剩下的虾兵蟹将……
果不其然,车外的交战声渐渐小了下来。从通讯中得知,前来劫车的“世外桃源”成员败下阵来,纷纷撤退,其中有几个念力决斗者甚至被生擒。一想到那位穿着巫女服,却指挥着妖怪战斗的决斗者,此时就在同行的车队之中,玛基乌斯就感到头疼。
然而,没过多久,车外又响起了吵闹的声音,在那声音之中,似乎甚至还夹杂着爆炸声。这吓了玛基乌斯一跳,毕竟她知道,押送自己的车队从外面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如果是来救自己的人,不择手段地选择了无差别攻击,那么自己也将九死一生。
迪韦恩那家伙,为了不让我说出情报,甚至选择灭口了?
情况似乎严峻了起来,就连本来看守玛基乌斯的成员们,都不得不下车应战。看着身边的人数渐渐减少,玛基乌斯皱起了眉头。
“世外桃源”,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刚才的那波,只是佯攻?玛基乌斯无法想象,迪韦恩到底在哪里布下了这一手,如果这股力量被投入到个来月前的那场战斗,结果可能会截然不同。他到底在想什么?
交战的声音渐渐减弱,但看守玛基乌斯的成员并未见多,反而依旧在减少。到最后,车外的声音向着自己靠近,并将那紧闭的舱门打开。在玛基乌斯面前的,是她未曾见过的,穿着统一作战服的人群,在他们的一拥而上之下,“3A”的看守根本无暇顾上自己,而自己则被这群人簇拥着带离了车。
下了车,玛基乌斯才终于了解了车外的情况。和自己坐着的车一样外形的大货车,一辆辆歪歪扭扭,四散地停于各处,地上散乱着“3A”的成员,而这群统一着装的人,竟毫发无损。看到这景象,玛基乌斯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这,真的是迪韦恩那家伙能派出的力量吗?
“你果然没事。”人声从队伍外传来,听到那声音,这群人纷纷向着两侧让去,在他和玛基乌斯之间留出空间。
听到那声音,玛基乌斯身躯一抖。就算还没看到那人,光是听着那声音,玛基乌斯便已经能想象出那人的长相,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会是现实。等到人群散开,让她得以看见那人时,一切猜测都落地——和她想的丝毫不差。
在她眼前的,是一位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人,在袍下,现出了他白色的内衬。他的双手插在长袍的口袋中,在左臂上还戴着尚未脱下的投影决斗盘。虽然还留着一层胡须,但他明显有打理过自己,看上去一点都不邋遢,反而显得干练。
这个人她认识,她曾经天天与他见面。但是,为什么会是他?
“你似乎很惊讶?”看到玛基乌斯的样子,那人笑了,一步步地向着玛基乌斯走来。
玛基乌斯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但这就是现实。”他依旧在向着玛基乌斯走去,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不过你不用猜了,我不是迪韦恩派过来的。”
听到他的话,玛基乌斯的脑中似乎有电光闪过。一直以来,她的思考都缺了一块拼图,在这一瞬间,拼图被她掌握,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是谁向迪韦恩提议攻击“青红玉亭”?
是谁向迪韦恩说这次作战的生还率渺茫?
是谁让迪韦恩无比信任,甚至值得迪韦恩作出将世外桃源拱手相让的决定?
原来……都是这个人——!
——山崎善才————!
“为什么!”玛基乌斯怒火中烧,一手伸出,揪住了善才的长袍。“是你利用了迪韦恩!你明明知道迪韦恩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却还向他指出这条路!”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善才露出哀伤的神情。“他是我的好友,我何尝不想救他。但是在无数的世界线里,我都找不到他生还的可能性。”
听到他的话,玛基乌斯愣住了,手上的力气也减弱了几分。“无论我有没有提出建议,无论迪韦恩如何行动,在无数的世界线中,他的生命都无法延续到这个时间。”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那是,真正面对过绝望的人才会露出的,无比深邃的漆黑眼眸。
“所以,确实很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们的导师。”善才说着,竟向玛基乌斯致歉。“虽然你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但我也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很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确保一切都在往尽量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这样,也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吗!”玛基乌斯质问着。
“当然,因为我获得了你。”善才回答。“你是我必不可少的助手。”
“你以为你算什么!”
“在那之前,我会让你知道这一切——”
善才没有再理会玛基乌斯的质问,他只是伸出了左手,以剑指触向了她的额头。瞬间,玛基乌斯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力,原本拽着长袍的手也垂落了下来,就连站立也只能勉强维持。
“我将让你看到,我经历过的一部分世界。”善才说着,他原本漆黑的左眼竟亮起了金色的光芒。“与此同时,你也将感受到我的一部分绝望。”
玛基乌斯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在她的脑中,无数的信息量一下爆发,她在无比黑暗的宇宙中,看到了一条散发着黄金光芒的线。在线上,是一整个世界,从开始的第一幕,到那个世界的终末,人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
但那线,并不只有一根。就在玛基乌斯的眼前,那金黄色的线折叠再折叠,每一次折叠,线的数量都会翻倍,但长度却丝毫不减。在这些线中,玛基乌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世界。一切都在重复发生着,一切都走向了终末。
有的世界中,山崎善才没有与迪韦恩相认;
有的世界中,山崎善才没有向迪韦恩发出提议;
有的世界中,迪韦恩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
有的世界中,迪韦恩没有亲自参与作战;
有的世界中,迪韦恩甚至投出了奇迹的骰子,将「兽」的使者击败。
但在她的眼里,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在此时此刻,存活着的迪韦恩。
它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长,失去原本的姿态;而自己的头发,则向着无边的宇宙延伸,缠绕着,渐渐化作了一头生有巨翼的怪兽。一声尖吼,她眼中的世界线们仿佛泛起了涟漪一般,摇晃了起来。
就在那怪兽拍动翅膀,打算冲向那些曾经存在的世界时,它撞上了另外一头怪物。那是一条分辨不出颜色的无脸巨蟒,它盘成了三圈,一口咬着自己的尾巴,在它的身旁,还盘旋着两粒本应长在头上的眼珠。那眼珠一眨,从瞳孔中竟射出了金黄色的光芒,一下打在了那巨翼怪物身上。怪物痛叫一声,散去了形态,化为了一根根头发,回到了玛基乌斯身上。
玛基乌斯猛地从那宇宙中清醒,回到了现实。她只感觉自己的左眼发痛,并且一片模糊,仿佛世界被染上了金色一样。
“这就是……过去和未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已从她金黄的左眼中溢出,划过脸庞。
“无知者的幸福,从此与你无缘了。”善才收回手,两人的黄金瞳孔也渐渐黯淡,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现在你知道,注定的未来了。”
“是……”玛基乌斯浑浑噩噩。“为了‘诺亚方舟’,我将献出自己的一生。”
“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吧。”听到玛基乌斯的话,善才微微一笑。“刚才的信息量,想必你还无法完全接受。”
—
“不愧是你啊。”
宽敞、洁白、整洁的房间,被从玻璃墙壁外射进的光芒照亮。在这里,有沙发,有茶几,甚至还有书架。
这里,是迪韦恩曾经进行战斗的场所。但他本人,已经不在这里,倒是伊斯帕拉·寇帕,正躺在其中一个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玻璃杯中的红酒。此时的寇帕,不再是之前的那虚拟形象,而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存在。“这样一来,本来如同刺向我们的矛一样的‘世外桃源’,就变成了我们可以利用的矛了吧。”
“不过这是我的功劳,所以这把矛就归我所有了。”在另外一个沙发上,躺着一位军装男子,但那年轻的面貌,和那身军装有些不相衬。“反正我们也用不上不是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3A’这把利剑了吗。”寇帕举起手中的酒杯。“不过的确,你马上就会失去它了。”
“为了下一步行动,我将卸任‘3A’会长的职位。”男子也举起了高脚杯。“反正‘世外桃源’已经名存实亡,‘3A’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真理之门’打开的时刻就快到了。”寇帕看向玻璃墙壁外,那遥远处的景色。“你可是让「红龙」归位的关键人物,应该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红龙」吗。”听到这个称呼,男子轻轻一笑。“听上去不错,但我个人而言,更加喜欢称为「超我」。”
“那我,就应该被叫作「本我」吗。”寇帕不以为然。“我倒是更喜欢被称为「巴比伦」这个称呼。”
听到寇帕的话,男子只是自信地笑着。“虽然我知道,我们都在看着,但是只要不影响目标,想必我们是希望我把这趟水搅浑的吧?”
“就算是你,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寇帕笑着回答。“对于你的这种行为,我们默许了。”
“那么,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的样子。”男子站起身,将酒杯放下。“该准备我的首秀了。”
“‘3A’会长卸任,进入职业决斗竞赛圈。”寇帕笑道。“一切的铺垫都已经做好了,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尤利·艾玛诺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