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的样子,该是知道让你过来是干什么了。”
看着两名得力属下过来,陈止就笑了起来,他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见周傲要开口,陈止先摆摆手。
“不用着急,听我把话说清楚,”陈止止住了周傲,又看了眼神略有闪烁的董绪,心里已经有数了,“我要外放为一地的郡守,这个消息,你们肯定知道了,甚至比我知道的还早,我也是从董君的口中得知,要去的是那代郡,而非广宁,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事也都多亏了董君在旁提醒,否则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董绪面露惭色,正要说什么,也被陈止摆手止住了。
“先听我把话说完,”陈止说话的时候,笑容渐渐收敛,“本还想着将太乐署的几位同僚,都一一调动过来,结果我自己都要走了,自是来不及了,不过此去北疆,不是旁人口中的被配,倒也能有一番作为,摆脱了洛阳的诸多掣肘,更有施展的空间,这人手也是不够的,这一年以来,你们二人辅佐于我,从太乐署到这秘书省,劳苦功高,我与两位更是相处融洽,若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同去……”
他看着两人的表情,
顿了顿,道:“客套话我不多说,更不瞒你们,此去也有不少风险,但更有机遇,你们愿意相随,陈某绝不会亏待两位,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况且京城洛阳,也要安排一二人手的,留下来也有留下来的益处,一样可以帮我,最起码可以把我明年的诸评风向。”
他话说完,对面的两人都沉默起来,似在心中衡量、沉思,很快,周傲就打破了沉默,清楚的表明态度:“属下唯监正马是瞻!”
“好!”陈止点点头,笑道:“不过,还要让吴屈等候些许时日,先得待我上书,为你谋一职,我亦要一个月后方可上任,到时你我同往!”
吴屈是周傲的字,陈止之前在公开场合,都是称呼下属的职位,私下里则是姓后面加一个“君”的尊称,现在直接叫字,就是表现亲近的意思了。
“好!”周傲做出了决定,整个人也平静下来,不复担忧、踌躇,“全凭监正吩咐!”至此,他与陈止的利益,是彻底绑定在一起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是真正的铁杆心腹了。
谨记着,这位心腹又转头朝董绪看了过去,后者正一脸为难的样子,注意到周傲的目光,便要硬着头皮开口。
陈止却摇头道:“董君,你经验丰富,正好坐镇京师,以为联络,日后我等地方上有什么需要,还要你居中出力,而且诸评新立,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也需要你们这些、能够理解我心思的人留下来主持,明后两天,我会列个章程给你,以后诸评有事,你可以依章而行,也省得走上歪路,有你在这里帮我盯着,才能让人放心。”
董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陈止看出自己的心思,主动给一个台阶让自己下,所以他迟疑了一下,便双手抱起,长揖一礼,也不说话,想着陈止言语,心中怅然若失。
等董绪退出去,周傲忍不住道:“监正,董绪能有今日,都是靠着你的提拔,结果他却无视恩情,只顾自己,您又何必给他留颜面?”
陈止摇头道:“人各有志,际遇各有不同,我能做到的,就是让跟随我的人,能有受益。”
周傲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对了,有些事要禀报监正,就是先前监正想将太乐署的一二人等调动过来,所以派我过去联络,如今高疆、马选等人怕是不会过来了,但有一个人,昨晚派人过来与我联系,不知是何用意。”
“哦?是什么人和你联系了?”陈止对原本下属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他犯不着为此责备他人,但如此一来,双方的情分也就淡了,日后有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明堂令的人,特地来询问了有关监正的事,打探外放代郡的消息是否为真,”周傲说的时候,脸上有一丝疑惑,“我不知道明堂令的心意,所以并未明确答复,其人也不追问,就回去了。”
“嵇法的人么?”陈止眯起眼睛,沉吟了起来。
明堂令是太常府的从属官,品阶、位格与太乐令一样,之前陈止还和明堂令嵇法有过合作,两人一同负责和大鸿胪那边联系。
在这期间,名义上两人是合作,其实更多的是陈止主导,嵇法只是在旁协助,或者干脆就是看着,顺势学个一点一星的行事手法。
开始的时候,嵇法对陈止还有些成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了敬佩和推崇,等一场大典下来,更是对陈止尊敬有加,言必称先生。
这样一个人,派人来打探陈止的事,是本着何种目的,却也不好猜测,因为……
“嵇法是嵇家之后,那嵇康何等人物,他的后世子孙多为清贵,嵇法的伯父嵇绍将任御史中丞,嵇法未来的前途可谓光明,他来询问我的事,又有何目的?”
心里罗列出几个可能,陈止也知道不是深究的时候,对方若是有心,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也罢,先不想这个,当务之急是将秘书省的事交接、安排好,过个几日朝廷任命下达,我就可以闲上几日了,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果然如他所料,这后面的日子里,陈止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只不过多了一些过来表示遗憾的宗师。
“朝廷也真是胡闹,”之前来过的宗师郭象,很快得到了消息,他最近正编著新书,正是需要频繁查阅书籍、简牍的时候,两天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来就忍不住议论一个人才,正是做学问的种子,留在洛阳好生为学,以后为经学大家也好,为书画大师也罢,风流扬名,才是名士正道,怎么偏要将你派去那边疆之地,那等苦寒之所纵然为官,也是苦官,岂不是浪费人才?简直胡闹!”
也就是他这等年龄、这种地位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批判朝廷了,更是一口一个胡闹,丝毫也不畏惧那位尚书令的威严此时,洛阳内外,都知道是何人想让陈止离去了。
面对这样的宗师,陈止也只能笑脸以对,毕竟人家是为自己打抱不平。
“守一啊,你是什么心思啊?听说这次的事有张家插手,我们几个老家伙合计了一下,若你不想去,我们豁出老脸,一起给圣上上书,让他改派他人过去,幽州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不太平啊,你这样的为学种子,不该去那样的险境。”
郭象这话一说,让陈止骤然一愣。
这个提议,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
其实不光是郭象,洛阳城其他几位宗师,这几天有的过来,有的让人带话,都在和陈止接触,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确,都不想陈止去北疆赴任,尤其不想陈止从秘书省卸职。
这些宗师的想法,陈止当然知道,由他执掌秘书省,无论是查阅资料,还是了解文献,乃至归类著作,都是事半功倍,效率提升不是一点半点,让诸多宗师在查阅、总结的时候,能省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而专注于做学问。
要知道,但凡宗师,年龄大多都不小了,深感时间有限,能让他们省去繁琐的环节,等于是节省了寿命,在有限的寿元里,完成更多的学术,续命也不过如此了,当然舍不得陈止离去。
只是陈止没有想到,这些宗师居然愿意为了自己,联名上书挽留。
即便知道这样的选择,实际上含有宗师们的功利念头,可陈止还是心中一暖,无法否认对方的爱护之心,但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上书成真,对陈止的名声大有提振,却未必能阻止此事,反而要让张应和王浚误会,何况陈止对去往边境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热衷,因为那样的地方固然危险,但受到的控制也小,可以做一些在中原腹地做不了的事。
基于如此考虑,他最终还是婉拒了郭象的提议,表示自己会遵守朝廷的分派的。
这样的回答,让郭象颇为惋惜,但也不坚持,勉励了一番,就再次投入到了查阅之中,不再提及这事。
这个世界,离开谁,都是一样的运作。
接下来的几天,陈止的几位好友接连过来拜访,询问情况,也想要略尽绵薄之力,相助于他,都被陈止一一安抚。
五天之后,陈止离开了秘书监,随后就被告知,在一个月之后,就将去往北方上任,为代郡太守。
皇帝刘岱还特地派莫安节过来,对陈止勉励了一番,这位皇帝始终相信,让陈止前往代郡,对王朝和陈止而言都是好事,是以传达的话中,满含着期待。
随后,就是陈家和杨家的一些故交,看在家族的面子上,纷纷过来慰问一番,但他们似乎并不看好陈止此行,但即便如此,在陈止离开洛阳、启程回乡到时候,还是有大批的人过来送行,上到官吏,下到布衣,中间还有各大书院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