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夜温骤降。
颜博黑着脸走来,不是气冷柔,而是气自己,居然白白冤枉了一个好人。
他在冷柔面前站定,难为情地低下头:“三嫂,我混账!我误会你了!我……我不该质疑你是杀人凶手……对不起,叫你受委屈了。”
一个新婚不到半年便丧夫,又守寡六年,连朋友都没有的女子,他怎么可以做出如此戳她心窝子的事?
冷柔按住微微发涨的胸口,低低一叹:“罢了,你也没有怪错,我的确……害过人的,虽然,没有害死。”
颜博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冷柔,想问她到底害的谁,他以为是柳昭昭,结果却不是,那么,中毒的会是谁?
但冷柔似乎不大愿意提及那人,扶着红菱的手上了马车,随后对华珠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必勉强自己,我,其实也不大喜欢你。”
华珠躺了一枪,你俩吵架怎么把我弄进去了?
情绪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能够相互吸引,也能相互感染,纵然她再努力粉饰太平,冷柔也感受到了她那股淡淡的排斥,而心性高傲的冷柔自然也拉不下脸主动博得一名庶女的好感。
华珠没指望身边每个人都喜欢自己,这是不现实的,但明白归明白,真正被明确指出自己不讨喜时,心里……仍会有点儿不舒服。
好吧,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冷柔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爱看什么类型的书、爱保存谁的小像关她什么事?她干嘛要心里不舒服?
华珠撅嘴儿,朝双手哈了一手热气,迈向自己的马车。
颜博跟在后头,挠了挠头问:“二妹,你有没有想到三嫂害过的人到底是谁呀?不是柳昭昭……难道是董娘子?总不会是做洒扫的大娘吧?”
华珠停下脚步,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太冷的缘故,嘴巴被冻住了,讲话有些吃力:“姐忽(夫)啊,你真的闹了好大一个乌龙!三表哥和三嫂口中的‘ta’,不是‘她’,而是‘他’,男他!”
上午,她问颜博。
“姐夫,三表哥在战场……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好奇,想知道,也顺便看看与本案有没有联系。”
“三哥……是被困在战船里,活活烧死的!”
烧死……
华珠仰头,猛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加大步子,奔向了马车。
“男人?喂喂喂,二妹!你把话说清楚啊!我三哥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出征啊?”颜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奇怪?讲话讲一半留一半!哎哟,急死他了!
华珠即将踏上马车,七宝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并指向不远处另一辆华丽了不知多少倍的马车道:“年小姐,公子请你上车。”
哼,现在知道现身了,她被冷风吹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他可是连影子都没见着呢!
华珠梭开车门入内,一股混合着兰香的暖气扑来,她打了个喷嚏。
外边的七宝忙将车门梭好,随即挥动马鞭,使骏马缓缓地奔跑了起来。
这俩马车比华珠的宽敞多了,迎面一张卧榻,铺了松软的金丝棉褥子,左手边一张小书桌,底部置了不同功能的格子,右手边一条固定的长凳,铺了软席,廖子承就坐在上面。
不同于以往白衣宽袖,淡若行云的装束,今晚的他,内衬白色锦衣,外着墨蓝轻纱,以鎏金麒麟带紧束了腰身,又收窄了袖口,不知不觉中,透出一丝干连与尊贵来。而他修长有力的臂膀,健硕挺拔的身形,仿佛突然褪去少年青涩,多了一种成熟男子的神秘与厚重。
“又流口水。”廖子承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以为本姑娘还会上你的当吗?”华珠一屁股坐在卧榻上,抱住小枕头取暖,冻僵的嘴巴还没缓过劲儿来,讲话有些豁风,自己都觉好笑。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动,探出修长如玉的食指,在华珠唇边扫了一下:“证据。”
华珠的小耳朵“唰”的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举起小枕头挡住脸:“我……我那是嘴巴冻僵了。”
廖子承轻轻一笑,打开放在小书桌下面的食盒,一股浓烈的姜味儿在车厢内弥漫开来。廖子承端出姜汤,另一手拿掉华珠的枕头,说道:“喝掉。”
“不喝。”很讨厌喝姜汤。
廖子承眉梢一挑,好似漫不经心道:“我刚还在想,你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是不是要给你点儿报酬什么的,看来没什么必要了,你好得很。”
“谁说我好得很?我嘴巴冻僵了,手也冻僵了,脚也动麻了!”华珠瞪了瞪他,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姜汤,闭上眼睛,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尔后看向明明一脸正经,却又透着一股狡黠的廖子承,伸出小手,“报酬呢?给我!”
廖子承拿过碗,放回食盒,眉梢一挑,道:“你已经喝了。”
什……什么?报酬就是一碗姜汤?
华珠连骂人的心都有了!
太抠门了吧!她跑前跑后,出了多少力?他上次坑了她一锭金子就算了,这回又只拿一碗姜汤打发她!
又不是他亲手熬的!
值那么多钱吗?
“我亲手熬的。”廖子承把玩着佛龛,仿佛很随意地来了一句。
华珠一噎,撇过了脸!
姜汤逐渐发挥了效果,很快,华珠发了一身汗,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她看了一眼不爱主动搭话的廖子承,管不住自己的小嘴儿:“那个……刚刚我的结案陈词讲得怎么样?”
“嗯。”廖子承回应了她一个淡淡的鼻音。
“‘嗯’是什么意思呀?好还是不好?条理清不清楚?逻辑混不混乱?措辞够不够准确?”
她的表情,像一名渴望得到老师肯定与嘉奖的学生。
廖子承深邃的眼底慢慢溢出一丝温和的亮色来:“嗯,还行。”
还行?!
华珠又被打击了,她自认为已经用了最为简洁的语句、最为悬疑与流畅的叙述方式,怎么只得到一句“还行”呢?
难道……有什么事是她忽略了的吗?
华珠绞尽脑汁把今天的经过回忆了一遍,眉头一皱,问道:“我只请了太子与太子妃,其他人……是你叫过去的?”
廖子承放下书本,看向她,表情是少有的郑重:“宣布真相、声张正义固然无可厚非,但前提是你要为自己上一道保险。皇家秘辛,你觉得赫连笙凭什么不会在知道真相后杀掉你?你的确有几分聪明,让他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可一旦你掌握的秘密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他不是立刻杀掉你,就是立刻把你变成他的女人!”
华珠的瞳仁一缩,又听得廖子承正色道:“就算你再次凭你的聪明逃过一劫了,可那些为你作证的人呢?陆大娘、陈掌柜,他们俩焉能保命?”
是啊,死掉一个庶女、一个产婆、一个掌柜,又有什么不容易的?
保护知情者最好的办法不是叫知情者发毒誓保守秘密,而是将秘密彻底宣扬出去。
她、陆大娘和陈掌柜死了或许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但如果琅琊三大家族的家主同时“消失”,一定会惊动朝廷,届时,赫连笙不仅保不住秘密,还会因为谋杀朝廷忠臣而被褫夺储君之位。
而撇开赫连笙不谈,三大家主也不是傻子,说不定现在他们正悄悄地聚在某处,商议如何与赫连笙谈判,好维系彼此共同的性命与利益。
华珠清了清嗓子,眨巴着眼道:“那你觉得太子会怎么了结这起案件?”
毕竟他们只是查案者,不是审判者。
真相已经全盘揭开,但到底如何处置,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廖子承打开佛龛,淡淡嘲讽地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们没多大关系,我只关心王三爷的具体下落。”
他摸着佛龛的时候,眼底便会涌上一层淡淡的惆怅。
不知想到了什么,华珠轻声宽慰道:“三表哥的死,不是你的错。”
……
接下来的几天,华珠过得颇为平静,关于李婉与柳昭昭的事似乎尚未走漏任何风声,华珠有意无意地探了年绛珠的口风,颜博连她都没告诉。
甚至年绛珠偶尔会问她,“王三爷的案子怎么过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完结?你不是和廖子承一块儿查案吗?有线索了没?”
也会问,“天气越发冷了,太医说太子妃熬不过今年,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回京?”
或者是问,“王小姐昏迷好几天了还没清醒,你说她与廖子承的亲事有戏没戏?”
每每这时,华珠就会打马虎眼,也不知是不是女人怀孕傻三年,年绛珠还是比较容易忽悠的。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小雪。
华珠在屋内看话本,廖子承自从接管了王三爷的案子便停掉了颜府的课,她乐得清闲。但老天爷似乎赐了她一副劳碌命,尚未清闲够,便有一名太监前来通传——太子妃召见。
太子妃,自然依旧是美如戏子的柳昭昭。
想想也对,以赫连笙对她的深情,怎么可能真的把她打入大牢?
怕是颜博前脚把马车开往衙门,赫连笙后脚就将她抱回了李府。
见太子妃,仪容要周整。
华珠打开衣柜,亲自挑选了一条董娘子为她缝制的红霞烟云束腰罗裙和一件素白斜领梅花扣短袄,又挽了回心髻,簪一对红宝石梅花金钗,并用朱砂在额前点了梅妆,这才披上火红色的氅衣前往二进门。
来的是坟地里为她倒茶的太监,姓罗,年纪三十上下,在赫连笙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伺候他。前世,赫连笙的宫人,华珠接触最多的是李重明,对罗公公的印象并不深刻。
罗公公朝华珠微微一笑:“年小姐,请上车。”
华珠点了点头,抬脚踩上了木凳,忽而又回头,浅笑着问:“罗公公可认识李重明?”
罗公公眯着眼睛想了想,很夸张的表情,很尖细的嗓音:“不曾听过这号人物,京城人士吗?如果是,年小姐不妨描述一下他的容貌特征,咱家回了京,托朋友打听打听。”
“是一个话本里的人物,看来,罗公公不喜欢看话本。”华珠开玩笑似的说完,打着帘子进入了车厢。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李府。
罗公公带着华珠朝李婉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亭台水榭、楼阁山石、碧湖青松、名花绿草……一切的一切,都与之前完全一样,但细看,又似乎不大一样。
雪花渐大,等华珠进入内室时,发顶与肩膀上都已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有宫女冲华珠行了礼,随即为华珠拉开珠帘,但她们并不说话,也不大声呼吸。华珠走在地毯上,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宝蓝色扇形贵妃榻上,柳昭昭盖着纯白毛毯,穿着普通贵妇穿的琵琶襟薄袄,青丝也没梳成繁复发髻,就斜斜一挽,以一根红色发带固定,披在右肩。看她眼底不经意闪过的慵懒与闲适,便知她喜欢这种简单的装扮、简单的生活、以及……那没有戴着人皮面具的脸。
“太子妃吉祥。”华珠规矩地行了一礼。
柳昭昭缓缓睁开眼,看清华珠的装扮时暮然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你何必再来寒碜我?我是不是太子妃,你不清楚么?”
“臣女接到的是觐见太子妃的口谕,所以臣女要恪守礼仪,不敢有半分逾越。”华珠不卑不亢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没有丝毫谎言的事实。
柳昭昭自嘲一笑,摸了摸苍白如纸的脸,说道:“古往今来,鸠占鹊巢到我这种地步的,怕是没有第二个。呵呵,你觉得我该死而无憾了,是不是?”
“臣女没有。”华珠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淡。
柳昭昭指了指一旁的杌子,“坐吧,有些话想对你说。”
华珠依言落座,没有宫女进来奉茶。
柳昭昭就看着华珠皱了一下的眉头,问道:“想知道月伶去哪儿了?放心,她是无辜的,我不会杀她。”
无辜?董娘子难道不无辜?王歆难道不无辜?
这样的话轻飘飘的从一个绝色美人的口中吐出,华珠只觉讽刺,要不是知道她的“光辉事迹”,任谁都会相信她是那么善良与纯良吧。
柳昭昭抚摸着掌心的汤婆子,语气如常道:“月娥被就地正法了。她以为能逃到天涯海角,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又是如何逃脱律法的制裁的?
华珠沉默,浓密而卷翘的睫羽微遮住眼底的暗光。
柳昭昭叹了口:“你那天的虎劲儿去哪儿了?我可不喜欢和一个锯了嘴儿的葫芦聊天。你难道没有任何疑问要问我吗?关于案件的,或……关于我的?”
“有。”华珠很坦诚地举眸,望进她那双绝美的眼睛里,“我想知道,颜三爷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以为你会问我王三爷被藏在哪里。”柳昭昭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不同于王歆的清雅精致,她的美,带着一种岁月的质感与妩媚,“从哪儿说起比较好呢?从我第一次遇见公子开始吧。时间是六年前,嗯……我其实并不想先说时间的,瞧,被你感染,我讲故事也有些陈述案情的意味了。”
华珠看着这样毫无防备地进行调侃的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世今生性情截然不同的王皇后。
柳昭昭仿佛没有注意到华珠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扬起笑脸道:“你分析的没错,我和董娘子来到琅琊时的确身无分文了,却并不是因为我赎身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事实上,我很有钱,那家青楼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变成我名下的产业了。我的钱,是在路上被抢了,然后我们俩不得不露宿街头。最艰难的时候,碰到了公子。我没告诉公子我的真名,只说叫星儿。
公子收留我们时并没讲这座小别院是具体属于谁,只说是一个朋友的,让我们放心居住。有一天,我在屋里看梅庄地图,突然,颜三爷冲了进来。那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们都以为双方是登堂入室,就争执了起来。他看到桌上的地图,两眼放光,说只要我肯把底图给他,他可以不计较我的罪过,甚至送我一座更大、更富丽堂皇的院落。
认识梅庄地图的人可不多,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并且志在必得了,怎么办?我不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所以,我表面答应,告诉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暗地里,却买通了江湖杀手,打算杀掉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中途会突然冲出一伙强盗,夺走了我的盒子。后面经过调查,才知那是一群海盗。”
海盗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儿心病,朝廷水师太弱,出过几次兵,都没能将海盗一网打尽,反而弄得自己伤亡惨重。但海盗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是散兵游勇,虽彪悍,可人数有限。渐渐的,双方默默地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海盗不攻击北齐船只,不恶意烧杀来北齐贸易的外国船只,收点过路费什么的,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六年前,颜三爷主动请命剿灭海盗,赫连笙批准,并任命他为蛟龙军,也就是琅琊水师的总督。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恶战。
听说,那段时间,连海里的水都是红色的。
一场恶战,以牺牲两万水师为代价,将海盗重创并逼出了北齐海域。而颜三爷的命,也永远沉入了海底。
“我以为盒子也掉进海里了,直到上个月,我暗中打听,才知颜三爷在阵亡的前几日,曾寄了一个盒子给王昌,我立刻想到,那应该是我丢失的盒子。”
华珠为颜三爷的死感到唏嘘,叹了叹后,看向柳昭昭道:“你可知他为何非要你的盒子?”
柳昭昭不假思索地道:“得梅庄者得天下,他是燕世子的表哥,自然希望助燕世子继承大统。”
华珠摇头,有些不忍告诉她真相,纵然她杀了那么多人,但也间接害死了唯一的亲人,这种痛,大概比砍自己的脑袋更令人难受,尤其她活着,日日忍受这种煎熬,最终,在煎熬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但犹豫了片刻,华珠还是道出了真相:“他是为廖公子拿的,廖公子身陷梅庄诅咒,但凡与他亲近之人都会接连殒命,为找出诅咒的玄机,廖公子不得不前往梅庄。”
柳昭昭眼眸一瞪,泪水掉了下来:“如果早知公子需要地图,我一定会双手奉上的……”
……
华珠离开柳昭昭的院子时已是日暮时分,这位尽管保留了地位却遭受所有人痛恨的女子,除了华珠,大概找不到可以倾谈的对象。
华珠对李府足够熟悉,谢绝了宫女的远送,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铺了一层薄薄积雪的草地上。
耳旁风声鼓鼓,头顶暮霭沉沉。
记得,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种蜿蜒的小路。
太子迈着肥嘟嘟的小腿儿,走一步,摔一跤,摔疼了就坐在雪地里撒泼。
说,母妃,抱我。
心口,像有尖锐的指甲划过。
每次思念太子的时候,她都会恨自己为什么要重生?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她究竟为了谁而重生?
“发什么呆?”
华珠眉心一跳,转过身望向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子承拿过她手里的伞,收拢,看了看她发红的眼眶,说道:“找赫连笙谈点事。没下雪了,不用打伞。”
华珠偏过头,疑惑地问:“对了,我还没问你,当初赫连笙是怎么答应叫你接管王三爷的案子的?”
廖子承虽有本事,可得赫连笙如此器重,也未免太蹊跷了。
二人并肩,朝前慢慢走去。
廖子承轻轻地扬了扬唇角,不知笑了没笑:“还记得满月案吗?”
华珠点头,风大,她裹紧了氅衣:“记得,杀五行生肖,取五行内脏,纹五行神兽,选五行方位,抛五行之地,以五芒星为阵,进行极为恶毒的诅咒。和它有关?”
这案子不是完了吗?
廖子承看着她死鸭子嘴硬的小模样,缓缓地道:“五芒星真的只代表女性?”
华珠一听他这语气,便晓得自己藏不住了,真可恨,自己那么高大上的重生者,每次都被他秒成豆饼。
“咳咳……五芒星……代表女性……也……也是一个女神符号。”
尤其是被五行神兽守护的女神,所对应的一定是天朝最尊贵的女性。但她对太子妃隐瞒了这点,因为,她想引导赫连笙认为凶手诅咒的是太子妃,而当时唯一没有受损的便是王家。赫连笙很容易怀疑到王家头上,为打压王家气焰,赫连笙不得不释放颜宽,让颜、王两家相互牵制。
“我……我想救我舅舅,不行吗?”有点儿委屈的调调。
廖子承轻轻一声冷笑:“行。拜你所赐,赫连笙猜忌王家,一转眼,将王歆赐给了我,多谢你成全!”
华珠一噎,她就说王皇后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廖夫人?敢情……敢情是她种下的因?!
瞟了廖子承一眼,华珠有些低下去的头再次扬了起来:“你别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啊,你心里指不定多乐呵呢!能娶那么漂亮的小娇妻,你晚上做梦都能笑醒吧!”
“真酸!”
“你说什么?”
廖子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你还记不记得凶手是先杀人后纹身,还是先纹身后杀人?”
思维真是跳脱!差点儿跟不上节奏,女人果然不如男人理性,她这会子心里还窝着一股无名火呢,他却又在谈案子了。
“按照你的检验,前四名死者都是先被杀,然后才被纹身,有什么问题吗?”华珠没好气地问道。
廖子承看着她气呼呼的小样儿,唇角抿出一线优雅的弧度:“暂时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仔细回想一下颜博的遇害经历。”
颜博是第五名受害者。
据颜博交代,凶手先在巷子里打晕了他,再将他捆上马车。
但凶手并未立刻了结他的性命,而是把他带到坟场。
等看清楚了场地中央的五芒星与内脏后,凶手先拿出匕首,准备对他开膛破肚,但是在下刀之前,先灌颜博喝了一碗*汤。后面的事颜博没了印象,再次醒来已经在颜府了。
初次听着没什么感觉,眼下被廖子承一提醒,华珠似有顿悟:“凶手……似乎没打算真的杀掉颜博。他想杀的话,马车上就可以动手了,无需拖到坟场,还故意叫颜博看清地上的五行法阵。”
廖子承若有所思道:“他想通过颜博,向我们传递某些信息,但绝不是法阵。因为我去的时候,法阵还在,我也能看到,没必要听颜博口述。”
那么,他到底想通过颜博,告诉他们什么呢?
廖子承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这是一起非常有意思的案件,我决定下江南一趟。”
“你要走?”
“舍不得?”
“谁舍不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华珠冷冷一哼,搓着有些冻僵的小手,加快了步子。
廖子承追上她,解下身上的氅衣,罩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又用不太娴熟的指法为她系了个蝴蝶结。
隔得很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发顶,带着淡淡的兰香,与男子的气息,将华珠笼罩了起来。
他的味道,很好闻。
华珠这样想着,冰冷的手已被他牢牢握住。
华珠的小耳朵一红,不淡定了,一边四下张望,一边低声嘀咕:“你干什么?被人看见多不好!你、你、你……你未婚妻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你就开始四处惹桃花了!”
廖子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你好像不提她就浑身不自在,怎么?你很介意?”
华珠的脸一白:“我介意?我为什么介意?我介意什么?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我只是……女子名节大于天,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嫁人?”
廖子承眉梢一挑:“看来,你除了介意我和王歆的亲事,还非常担忧自己的婚事,两种现象加起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
“哎呀!我肚子好痛!”华珠突然停住脚步,弯腰蹲在了雪地里。
廖子承也跟着蹲下身,潋滟双瞳里流泻出一丝紧张:“怎么会不舒服?”
“呜呜……好疼……”华珠低头呜咽,一手揪住他领口,似乎想借力让自己站起来,另一手却趁其不备,抓了一把雪花塞进他领子里……
*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王三爷被成功解救,据说是一伙海盗冒充商贩混入港口,企图劫持王三爷回去做他们的海盗军师。幸亏廖子承识破他们的奸计,在他们上船远离港口之前将他们一举擒获,赫连笙亲自监斩,将他们全部处死。
一番波折,让王三爷深切体会到了朝廷的恩德,为此,他决定穷毕生之力,替北齐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三爷重新做回了帝师。
这一巨大的消息很快轰动了琅琊,毕竟这是琅琊人民的骄傲。
但好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王三爷代表琅琊获得殊荣后,一位杰出的女性也受到了上面的褒奖。
她是谁呢?
是一不小心挥断宝剑,差点儿刺中太子,并被太子剥夺选秀资格的颜婳!
皇后通读了《帝女赋》,深感其奥义精良、文采飞扬,特下旨册封颜婳为县主。
另一边,年政远勤政爱民、劳苦功高,已升迁至泉州任命府台一职。
安抚工作圆满完成,至于私底下他们几位大人与赫连笙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华珠并不知情,也并不关心,反正她的小脑袋安安稳稳地长在脖子上就好了。
廖子承离开琅琊,王三爷又去了京城,颜府的课没人来上,作为一名学渣,华珠简直快要乐歪了!成天窝在房里看话本、烤橙子,凉的她不爱吃。
年绛珠就纳闷了,她这妹妹一不勤奋、二不好学,别说吟诗作赋了,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全。上次听巧儿讲,她能把骆宾王的《咏鹅》归到李白名下,还能把“日照香炉生紫烟”的后边儿对上“一行白鹭上青天”,就这水准,怎么就能破那么多案子?
难道轰动大唐的狄仁杰……也是个饭桶来着?
说妹妹是饭桶,年绛珠觉得一点儿也不夸张。这孩子,成天除了吃,就是吃。一天三顿正餐、两顿午茶、一顿宵夜,外加不离手的水果与零嘴儿。可也没见她长胖,倒是个头儿拔高了不少。若非说哪里长了肉,应该就是她那迷人的胸部了。
年绛珠走过去,冷不丁地一手罩住了华珠的一侧。
华珠惊得手一抖,橙子和话本全都掉进了火里。
华珠拍开年绛珠的咸猪手,皱着小眉头道:“干嘛摸我?你自己不是有吗?”她才看了一半的话本,才烤得香喷喷的橙子,全都没了!
年绛珠“噗嗤”笑了,嗔了她一眼,说道:“我是想看你的肚兜合不合身,若小了便叫人改改尺寸,你是长身子的时候,千万小不得。”
华珠娘亲死得早,这些方面无人提点,她总习惯性地将自己束得很紧,眼下听了年绛珠的话,才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好像……是紧了点儿。”
年绛珠又问:“会疼吗?”
会,又疼又涨涨的,她原本最爱趴着睡,现在一趴都能疼醒。华珠点了点头,对这样的话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有的人,在亲人面前无拘无束,到了外面却束手束脚。
而有的人,在外面如鱼得水,回了家却不知如何与亲人相处。
华珠便是第二种。
年绛珠靠过来,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夹杂了一丝女人的幽香,让她想到“娘亲”,但也仅仅是一个名词而已。因为,她不知道有娘亲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年绛珠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模样,以为她害怕,就拉过她柔软的小手宽慰道:“等你长开了,就不疼了。这不是生病,别怕。”
很温柔的语气,很温柔的手。
华珠看了颜旭之与颜敏之一眼,不知怎地,鼻子有一点点的发酸。
然后她又想到同样没有娘亲的廖子承,继而又想到尚未完全侦破的案件,拍了拍自己联想力实在丰富的脑袋,问向年绛珠:“姐姐,姐夫最近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年绛珠睁大眼睛:“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华珠笑了笑,说道:“一般受害者回到家里,都会出现一些反常情绪,这是心理阴影,没有的话就太好了。”
姐妹俩又说了些话儿,不多时,银杏打了帘子进来禀报:“四奶奶,罗妈妈在门外候着。”
年绛珠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对一切外在的变化都反应迟钝,摆了摆手,示意罗妈妈进来。
倒是华珠一边吃着热乎乎的橙子,一边疑惑地挑了挑眉,她最近好像……很少见到晴儿。
罗妈妈入府数十年,在封氏跟前十分得脸,年绛珠亲自起身迎了她,虽然也只不过是在内室虚走了几步:“妈妈快来坐,这么冷的天儿劳您跑一趟,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罗妈妈笑容满面地扶了年绛珠坐下,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少爷:“哥儿俩长得真俊,与三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年绛珠欣喜地笑了笑。
罗妈妈把篮子搁在桌上,“太太没什么吩咐,就是大小姐不是做了县主吗?太子妃来了赏赐,太太便叫我给四爷、四奶奶与表小姐送一些。”
年绛珠挑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看了一眼,眸光凉了凉,又很快笑了起来:“凤梨啊,暖房里种的吧,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可不是呢?您是太太儿媳,又是太太的外甥女儿,就凭这层关系,太太但凡有好的,哪儿能不紧着您来?”罗妈妈笑着道。
年绛珠皮笑肉不笑道:“谢母亲费心了,前些日子我娘从家中捎了些灵芝,罗妈妈帮我带给母亲,等我月子坐完月子了,再去给母亲请安。”
罗妈妈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燕王妃送来的灵芝都快发霉了,吃不完!”
年绛珠的嘴角抽了抽,却仍旧笑道:“既如此,我就改天带哥俩儿给母亲磕头。”
银杏为罗妈妈奉了一杯茶,罗妈妈接在手里,说道:“有件事儿太太让我与您商议一下。”
“罗妈妈请说。”
“太子妃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听说从昨晚便有些晕晕乎乎,太太的意思是,二少爷与三少爷的满月酒暂时不办,自家人坐一块儿吃顿饭就好,免得……与太子妃的‘事儿’冲了。”
年绛珠的脸色慕地一沉,皮笑肉不笑道:“婳儿被册封县主,也不请酒祝贺了?”
“这是自然,一切从简。”
年绛珠神色稍霁,从抽屉里取出几粒银裸子,交到罗妈妈手中:“妈妈辛苦,且拿去买些酒吃。”
罗妈妈高兴地收下,又看着华珠道:“太太还说了,表小姐自打来了咱们家,一直帮咱们分忧解难,咱们却没好生尽一下地主之谊。腊月初三是好日子,太太要带奶奶们与小姐们上寺里烧香还愿,请表小姐一块儿。”
封氏礼佛,每年腊月都会去寺里还愿,这也不是多新奇的事儿。年绛珠笑了笑,说道:“母亲每年都是腊八之后再去,今年却是比往年早了。”
罗妈妈眼神一闪,笑盈盈地道:“今年得了小少爷,太太高兴得坐不住了,自然要早些!”
真坐不住,第二天就该去了才是,何苦等十来天后?就不知封氏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华珠微微一笑道:“多谢舅母盛情,我正想去寺里转转呢。”
罗妈妈就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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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架,收到大家的花花、钻钻、月票和评价票!真滴太感动了!谢谢大家!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