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念阿鸦杀道馆】。
一间比桧山修所在的道场还大几倍的空旷道场里,其正中央,跪坐着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
他的双目似张似闭,和服背后绣着,藤棘缠绕叼剑欲飞的红黑色乌鸦,乌鸦的眼睛透漏着猩红的色彩。
远处的门扉忽然被拉开,三千鸦龙走进道场,渡步而来。
如果说,三千鸦龙是气啸山林的猛虎,那么眼前这名中年男人,就是能显能隐的盘龙!
一身气势极尽缩聚,如同普通人一般,返朴归真。
跟在三千鸦龙身后的,则是一脸平静,就像板着脸的三千鸦幽歌。
中年男人徐徐睁眼。
“龙,你对于幽歌的提议,怎么看?”
“父亲……”已经在中年男人对面坐下的三千鸦龙,正襟安坐应答道:“桧山修我见过,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天才。只不过听妹妹说的,他已经到达了念阿鸦杀流的免许皆传境界……我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看看……”
中年男人面容上一丝不苟,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的儿女。
他道:“你不信?”
三千鸦龙摇摇头,迟疑了片刻道:“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我想幽歌这么说,有可能是真的……”
“桧山修是个奇怪的人,充满了谜团。说实话,我一共才和他见过四次面面,却每一次的观感都不同。”三千鸦幽歌清冷的开口说道。
“哦?怎么个不同法?”中年男人微微看了女儿一眼。
其实他对桧山修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毕竟一个是秋寺家族的重要人物;另一个是芥川家族的重要人物;甚至连自己的女儿……
她们都与桧山修相关。
所以这个桧山修,必有奇特之处。
三千鸦幽歌想了想后,却摇摇头说道:“待会,父亲您亲自看看吧。”
中年男人颔首:“嗯,那便看看。”
之后他也不再多提关于桧山修的事,反而问起儿女两人剑道上是否有什么不解;谈起暗世界里的隐秘;说起为人处世的要诀……
三千鸦龙和三千鸦幽歌静静地听着。
三千鸦幽歌对父亲讲解的剑道不感兴趣,她生有“剑心”,对那些他人领悟出来的剑道技巧与隐技,不需要太过了解。
因为那是舍本逐末,如果陷进去的话,反而会让她“剑心”蒙尘。
但她喜欢听父亲讲的那些暗世界隐秘,因为那些如同故事,颇为有趣。
三人聊了一会后,中年男人朝道场外的天空看了一眼。
三千鸦幽歌注意到父亲异常的举止:“怎么了,父亲?”
中年男人对她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把他叫过来去看看吧。看完之后,在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是。”三千鸦幽歌微微点头。
三千鸦龙,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眼中透露着期待:“桧山桑,你能打败神部千鹤么?”
“人力有穷尽。”中年男人摇摇头:“力是天生的。它需要其他三项更加卓越,才能弥补……”
一会儿过后,三千鸦幽歌引着面无表情的桧山修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侧目望去。
此时的桧山修脸上完全没有和妹妹他们打闹时的淡淡笑意,已然换上一副沉静自若、不卑不亢的神情。
平平无奇的黑色剑道服穿在身上,却一副剑客敢于面对一切的气质与精神。
他对着三千鸦龙和中年男人微微颔首,沉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卑微,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大家都是平等的”的自信。
三千鸦幽歌暗中观察着自己父亲的神情,见她眼神中掠过一丝满意与诧异,嘴角微微弧起一丝肉眼不可见的弧度。
而当她扭过脸,看向桧山修时,已经换回平常平静的模样。
“桧山桑,请坐。”
刚才还在假公济私,靠着虚假的教练名头,狠狠教育桧山小希她们的桧山修,突然被三千鸦幽歌打断,然后被叫到这里来。
桧山修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位陌生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念阿鸦杀流的当代掌门人!
他从善如流的坐下,然后学着一起坐下的三千鸦幽歌,正襟安坐。
三千鸦幽歌撇了一眼神情认真的桧山修,伸手介绍道:
“我哥哥,桧山桑已经认识了。这位是我的父亲,也是念阿鸦杀流的当代掌门人。”
“初次见面,我是桧山修,是幽歌学姐的朋友,也是念阿鸦杀流的弟子。”桧山修按照脑海中的礼仪,低头行礼。
“桧山君,你好。我叫三千鸦川度。”三千鸦川度点头应道。
这时,三千鸦龙突然站了起来:
“桧山桑,上次我们比的不够尽兴,这回再来切磋切磋。”
桧山修瞥了一眼神情自若的三千鸦川度与没有反应的三千鸦幽歌。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考校”
“好。”
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的桧山修,又重新站了起来。
等桧山修两人离远后,三千鸦川度看着似乎嘴角带笑的女儿,说道:
“这个桧山修,的确很不一般。”
“父亲,您看出来了吧。”
“以“剑心”观人,可以看到与常人见到的不同景色。你我都知道,桧山修身上太普通了。”三千鸦川度莫名的神色看着桧山修,“锋芒引于剑鞘,返不归真,莫不如是。”
“……不,父亲,原本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早上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子的……”
三千鸦幽歌不知如何形容那种特殊的情况,她不禁回忆起,今天早上和桧山修的见面——
她的“剑心”疯狂的提示她。
危险!危险!!
那是面对神部千鹤时,都没有如此疯狂提示!
桧山修在她的眼中如同一把利剑,可以直直的把她劈开,让她有种无力反抗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她刚获得“剑心”时,面对拥有“剑心”多年的父亲一样。
自己于他而言,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想,应该是昨天的切磋,让桧山修察觉到她的破绽!
而且还是十分致命的破绽!
等把握好距离,站好之后,三千鸦龙才对桧山修笑道:
“桧山桑,现在我们同为一派,又是友好切磋,就不用喊名号了。嗯,对了,意象也不要用了。”
“嗯,那开始吧。”
桧山修轻轻点头,他对三千鸦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他虽然已经是念阿鸦杀流的大师,甚至大师中的大师,但也没有丝毫轻视三千鸦龙的想法。
三千鸦龙成年已久,体能近乎达到人生中的巅峰。
在力的方面,桧山修远远超过于他。
而上次他们之所以平局,不过是桧山修出其不意,用意象讨了巧。
这次不能用意象,而三千鸦龙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敌!
可是……
他桧山修,不再是上次的桧山修!
桧山修没有隐瞒实力的想法,决定如实将自己的实力施展出来。
至于他们如何想,他相信“天才”这两字足矣,毕竟这就是事实啊!
桧山修猛地跃起,手掌如刀般直接朝三千鸦龙的胸膛砍去。
手刀落空,“咻呲!”的一声斩破空气,却没有产生任何伤害。
在刚才一瞬间,三千鸦龙果断侧身躲开,与此同时,他以手代剑,用念阿鸦杀流的一个刺剑刺向前方桧山修的胸膛。
由于他们是在切磋,所以两人都是有默契的避开脖子、太阳穴之类的人体死穴。
“桧山桑,你还是那么喜欢搞偷袭啊,不过我早就防你这一手了!”
三千鸦龙面露窃喜,手掌宛如离弦的箭矢般急速直射。
他劲力凝起,浑身力量涌动起来,速度看起来比桧山修快上不少。
很明显他的体能、速度、力量方面是在桧山修之上!
两人一开始交手,他后发制人却比桧山修速度更快,力道更猛!
而一旦被他刺中,结果必定是桧山修胸闷岔气,暂时失去战斗力,输掉切磋。
嘭!
只是一个瞬间,桧山修反手打向三千鸦龙的胳膊,目标正是他力道的薄弱处。三千鸦龙的手臂顿时一麻。
他没料到桧山修的眼光那么毒辣,自己的破绽被他逮了个正着,手臂又麻又痛,还偏离了一点原本方向。
但他心性坚定,手刀丝毫也不停,继续往前刺去。
一副哪怕打不到胸膛,也要打到你手臂,以伤换伤的样子。
只是他终究还是轻视了桧山修,要不然也不会直接使用威力大破绽也大的直刺,而现在他更是大错特错!
桧山修没有变招,打在三千鸦龙手臂上的拳头继续发力,而这一刺终究被桧山修打的偏开,险险划过他的身体。但毫发无损。
“啊哈!”
三千鸦龙不由得气合出声。
双手开始各种剑招连斩,不断朝桧山修身上砍去,发出“飒飒飒!”划破空气的清脆响声。
桧山修不断后退,在三千鸦龙的攻击缝隙下连连闪躲,时不时回击一两下。
他是念阿鸦杀流的大师,也曾经入梦过三千鸦龙,知道他的不少出招习惯与破绽。
所以,他的优势是技巧!
自然不会和三千鸦龙硬碰硬!
……
随着两人交手越来越久,三千鸦川度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上交手的两人,对三千鸦幽歌问道。
“伱确定你没说错?他真的只靠一本我们流派的基础秘籍学了三天?”
“确定!”
三千鸦幽歌目光也盯着场上,十分郑重的点头。
“现在我觉得,不只是你,如果徒手交手的话,连我,不,连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三千鸦川度说。
“不!现在用剑,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三千鸦幽歌有些苦涩的说道。
“怎么可能?”
三千鸦川度不肯自信的看着女儿。
“早上见到他,我的“剑心”就提示我,他非常危险……我想是昨天的切磋,让他察觉到了我的破绽……”
闻言,三千鸦川度目光盯在桧山修身上,露出思索之色。
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出,桧山修身上有什么异常。
至于他的“剑心”?
根本没有提示,从见面到现在都没有!
是桧山修强到感应不到?还是桧山修对他来说没有危险?
要是往常,他肯定认为是第二种。
但现在女儿这么说……他就不得不怀疑是第一种了。
“这事情如果是真的……幽歌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为了他而说谎,不只是连累了我们念阿鸦杀流惹上一个大麻烦那么简单……”他再度发话。
“父亲,他就在这里,您可以随意考校。还担心女儿说谎吗?”三千鸦幽歌轻轻一笑道,“实际上,四天之前,桧山桑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因为被神部千鹤的压迫,所以才找上我们【念阿鸦杀道馆】,想要练习剑道变强。但那一天什么都没学过的他,就打伤了哥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对他印象深刻。”
“原本我以为,他虽然特别,也就那样而已。只是没有想到,每一次见面,他都能让我感觉到惊讶,他在逐渐变强,现在强到连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也许昨天,我认为他虽然特别,但绝不是神部千鹤的对手,只想让我们念阿鸦杀流帮帮忙,等他死后,保护他的妹妹之类的……但现在,我认为,他有战胜神部千鹤的可能!”
三千鸦幽歌面露坦然的神情,她没有说谎,这就是她内心的想法。
而她也从不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叫做至诚之心、也是她的“剑心”!
所以,她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疾不徐。
听着这些话,三千鸦川度也微微动容,神部千鹤他也认识,力方面的天才,不,是妖孽!
心率每分钟600上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在他们这种练武之人眼中,便是妖孽到极致的天赋,恐怖至极!
其中钢筋铁骨、力大如牛、精力充沛、这些基础的就不用说了。
光是简简单单超人一等的反应速度,就能横扫一大片练武之人!
更别说,神部千鹤不只是,只靠着身体素质的废物,她还热衷于学习各种格斗技、剑道、武技,甚至还掌握了极少人拥有的意象!
别说她那恐怖的身体素质了,就说格斗技,全国能比她强的,也是少数。
而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可以打败那个妖孽嘛…...
唰!
手掌如刀,刀影斩向桧山修的右臂,虽然身后还有大片位置,还可以后退闪躲,但桧山修不想躲了!
而且三千鸦龙的气力已经从巅峰退下来了,他何惧之有!
桧山修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气血涌动,右臂猛的收缩,调整劲力,依靠手肘直接迎了上去。
嘭!
掌肘相撞。
桧山修抬眼,锐利的眼睛如箭一般刺在三千鸦龙身上,与此同时,迅速出拳击向三千鸦龙胸口!
他感觉三千鸦龙刀掌砍到的手臂位置微微发胀发疼,虽说并不影响他发挥,但肯定出现红肿勒青的伤痕!
可桧山修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拆招、躲避、攻击,三者交替。
这又是一顿如上次一般的对拳。
桧山修不在闪躲,两人就如此面对面,快速出手,我攻你防、你攻我防,僵持下去。
不多时,三千鸦龙因为之前的体力消耗,开始力不从心,他开始向后闪躲起来。
但桧山修紧追不舍,死死的粘住他,两人时不时对上几下。
三千鸦龙刚刚全力爆发,爆发结束之后又被桧山修缠上,再加上桧山修在技巧上似乎比他还强,此时他根本发挥不出完整的实力。
一身实力只能用出五六成,被桧山修压着打。
而桧山修十分的谨慎小心,再凭借入梦对三千鸦龙招式上的理解。
他根本不理会可能是三千鸦龙故意卖出的破绽,一直稳扎稳打,让三千鸦龙打得难受至极。
如此下来,三千鸦龙身上受的伤越来越多,开始慢慢力竭。
他的心跳“砰砰砰”的直跳,呼吸也越发急促,有大量汗水从他身上渗出,浸湿剑道服。
当然,桧山修也是同样如此。
不过,他还没有到力竭的阶段,至多只是疲惫而已!
桧山修神情凝重,对三千鸦龙步步紧逼,虽然他自己也很难受,但他还是不断逼迫三千鸦龙,让三千鸦龙不得不继续维持之前的攻势。
一旦三千鸦龙有所缓和下来,桧山修便断然发力,回以重击。
对招拆招本就桧山修的优势,现在连体力方面,也是他的优势,如果他不把握住机会,让三千鸦龙得到缓和,那么之后,会极其难打!
念阿鸦杀流这门剑道,本就是技巧型剑道,靠的就是强大的技巧性,虽然出招必定会消耗不少气力,但体力方面并不是重点。
所以技巧不如桧山修的三千鸦龙,没有把握之前的机会,现在又被桧山修缠上,无法休息。
他的败局已定!
如此缠着三千鸦龙,桧山修也没有露出欣喜,他相当的谨慎,随时注意三千鸦龙可能的致命反扑。
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三千鸦龙一旦得到休息缓和,他虽然不一定会给败,但也会十分麻烦。
他们也会从现在的九一胜率,变成五五开局面。
所以桧山修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乘胜追击!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打回刚刚的原处。
两人也从刚刚的衣冠楚楚,变成此时的披头散发,浑身大汗。
三千鸦龙心脏如鼓鸣,呼吸也十分急促。
此时他一身体力消耗去了九成,气喘如牛,感觉腹部几乎快要炸开。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妙,结果必定是他输,于是他决定奋力一搏。
但就在这时,桧山修趁着他的这一瞬间的犹豫,一个猛扑向前,以念阿鸦杀流剑道中的正袈裟返,自上而下斜,斩入他的胸膛。
呲!
这一击过后,三千鸦龙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衣服被划破,胸膛遭受到重,憋着的一口气顿时提不上来。
他连连退后两步,坐倒在地。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站立着的桧山修,面无表情的剧烈喘息,一口口热气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