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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思娘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低声说道:“夫君,你看看这个面色光悦脂?”

“面色光悦脂?是何物?”朱祁钰接过了瓷瓶。

冉思娘调配的是花油,其主要原料是山茶花花油。

山茶花花油产量极为低下,历朝历代都是上等贡品之一,有千年茶树二两油的说法。

而冉思娘所在的云贵地方,很多女子都会用有茶花浸水去盥洗,有驻颜泽面之奇效。

冉思娘精心选取山茶花,在经过清洗、筛选、破碎、提取、过滤等等多道工序之后,又添加了益母草、阿胶、白芍、甘草、雄黄和硫磺等物,制成了驻颜良方。

可滋润肌肤、润泽面色、光悦亮颜,对粉刺亦有功效,乃是冉思娘开发的面方之一。

面方,就是美颜方,分为内服外用。

这可是冉思娘用了很多心思调配的宫廷秘药。

可以有效、长期的减少黑色素沉淀,还有一定的卫生作用,乃是保持干净又卫生的上等良药。

当然价格也非常美丽,就这一个小瓷瓶,就得五枚银币,大约是普通百姓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冉思娘将小瓷瓶的来历,十分详尽的介绍了一番,而且还讲了一个她家乡美妙的传说,大约就是黄帝炎帝大战,炎帝的小女儿女娃在东海溺亡,这山茶花就是精卫不慎掉落。

讲故事,是拉投资的首要。

故事讲得好,投资少不了。

朱祁钰拿起了那个瓷瓶,拧开后,稍微嗅了下,一种草木香气扑面而来,他笑着问道:“是不是泰安宫的宫人们都用了这个?”

一分钱一份货,冉思娘这东西卖那么贵,不是没有道理,效果真的很好。

泰安宫的女眷和宫人,最近的确是亮色了不少。

冉思娘这勾人的模样,都是银子砸出来的。

“嗯。”冉思娘颇为认真的点头说道:“臣妾在解刳院试过的,外用是安全的,除了偶尔有人用过之后会起癣之外,不会有什么问题。”

冉思娘说的癣,就是过敏,只需要涂抹手背,便可以试出来能不能用这养颜面脂了。

解刳院认证,自然是安全无比。

朱祁钰笑着问道:“这是又来要钱了吗?说吧,这次要多少这个养颜面脂油才能成规模的生产?”

“朕很看好这个产业。”

朱祁钰以为冉思娘献宝一样的拿出此物,是又来要预算投资建厂。

“那倒不是。”冉思娘却摇了摇头,看向了西南的方向,叹息的说道:“云贵偏僻,道路不畅,这得亏疏浚了乌江,这云贵物华天宝,才开始流入中原。”

“夫君这次南巡,到了南衙之后,自然要接见这南衙豪右势要,臣妾款待命妇,臣妾请旨,赐这面色光悦脂给她们。”

“臣妾并不打算把这面方配方据为己有,臣妾出身云贵,云贵物产丰富,却碍于交通,蒙昧贫瘠,臣妾打算公开这面方,也算是为家乡出了一份力。”

冉思娘对家乡的感情颇深,她来到京师之后,三七粉为主要的金创药、百宝丹,大蟑螂为主药的康复新液,包括一些活血药物,冉思娘不遗余力的在皇帝面前展示着云贵的特产,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希望苗疆和中原沟通之时,云贵能够更快的发展起来。

冉思娘求的不是钱,是皇家认证。

这面色光悦脂,就是冉思娘自己说破天去,也没人信,但要是加上一个宫廷秘药,并且经过了皇帝认证,那自然有人信服。

只要有了需求,那云贵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妥。”朱祁钰摇头说道:“朕说的不妥,不是说你赐此面脂不妥,你这个想法很好。而是说你没有办厂的心思不妥。”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有些钱,该赚就不要手软。”

“你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解刳院的坐班医倌,这面色光悦脂就连你也要精心调配,即便是你把方子公开,云贵百姓又有几个调配?”

“你把方子广而告之,本是好意,但是这半瓶醋晃、滥竽充数的胭脂行当,随意改伱的方子,反而把方子的名声坏掉。”

“开个官厂,精心培养调配的师傅,师傅再教会徒弟,这样保证了面色光悦脂的质量,即便是日后参差不齐,也和你这药脂没有关系。”

庸医不会治病,只会害人。

这方子直接公开的后果,就是产品的知名度还没打响,就被各种良莠不齐的竞品把名声弄的稀碎。

要解释明白其中的道理和逻辑,朱祁钰得写个头版头条:《论专利及专利法的诞生及影响》。

冉思娘完全没想到这茬儿,她愣了片刻说道:“还是夫君想的周全,那就听夫君的。”

“朕给你十万银币,你大胆去做便是。”

冉思娘有密云药厂的办厂经验,不用朱祁钰过多叮嘱,她自然会办好。

“还有一事,这药脂还有妙用,就是臣妾自己看不到,还需要夫君帮忙。”冉思娘眼睛润出了水,脸颊绯红,吐芬芳其若兰,声音里带着丝丝蛊惑和妩媚,连空气都变得羞涩了几分。

朱祁钰看冉思娘这个状态,疑惑的问道:“还有妙用?是何妙用?”

一阵香风扑到了朱祁钰的怀里,冉思娘在朱祁钰耳边轻轻的吹着热气说道:“这一两句话岂能说清楚?试一试便知道了,还请夫君为妾身涂药。”

“涂药?往哪里涂药?”

……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罕见的没有起床操练,起得晚了一个时辰。

冉思娘窝在朱祁钰的怀里,睡得正香,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罗幕和帷幔照在她的一张俏脸上。

这面色光悦药脂绝对对得起它的价格,用过之后,冉思娘的不施粉黛,面庞依旧是白皙透亮,有一种幼童肌肤的顺滑。

用冉思娘的话说就是:久用,老与少同。

“睫毛精。”朱祁钰手指碰了碰冉思娘长长的睫毛,笑着说道:“醒了还装睡?”

冉思娘的确是醒了,他感觉到了夫君略显几分炙热的眼神,就已经醒了,眼看着暴露了,她睁开了眼,目若秋水,带着几分委屈的看着朱祁钰。

“夫君…”冉思娘抓住了朱祁钰游走的手说道:“受不住了,受不住了。”

“你这个眼神看着朕,朕也受不住,大早上的,血气方刚。”朱祁钰哪里理会冉思娘的求饶,翻身提刀上马,开始冲锋陷阵。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巳时三刻,冉思娘生无可恋的躺在榻上,是一动不想动,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唐贵妃一起随行的。”冉思娘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的说道。

唐云燕是宫里唯一一个擅骑马射箭的宫嫔,体力极好,能陪陛下可劲儿的折腾,想用什么花样,唐云燕都可以。

朱祁钰穿好了衣物,闷声笑道:“朕记得,当初冉娘子,送六味地黄丸那批成药给朕,不就是暗示朕带着冉娘子南巡吗?”

“莫不是朕会错意了?”

冉思娘慵懒的翻了个身子,将被子盖在了身上,闷声闷气的说道:“夫君,妾身今天就不伺候陛下用膳了,好好歇下。”

朱祁钰点头应了,但是没有完全答应,他看着冉思娘笑着说道:“还是要吃饭,待会儿让宫人送来,不吃饭可不行,不吃饭更没力气伺候朕了。”

冉思娘将小脑袋缩回了被窝,大声的喊着:“夫君!大坏人!你又逗弄我!”

朱祁钰走后,冉思娘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松了口气,这平日里泰安宫的娘子们一起伺候,尤其是陛下在皇后花萼楼居多,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只有她一个之后,多少有点吃不消了。

吃不消也得吃,泰安宫统一战线在后面看着她呢,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她打算在面色光悦脂中,再加一些消肿的药。

这刚走到徐州,就肿胀不已,这一路要伺候很久,不备点药,哪里受得了?

她也有些食髓知味,也有点贪欢,这身体早些好了,早些承欢才是。

朱祁钰走出了行宫寝室,就看到了兴安早就侯在了院外。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果然如此。”朱祁钰看着日头,对着兴安说道。

陛下不喜欢身后跟着那么多人,伺候的也就是兴安两三个宫宦和负责守卫的缇骑。

兴安赶忙说道:“看陛下说的,陛下勤勉,连翰林院的那些学士们都挑不出毛病了来,这南巡路上,陛下也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之机,该多歇歇。”

这张弛有度方为正途,陛下整日里忙得昏天暗地,有时候甚至连泰安宫都不回,兴安有时候颇为担心。

唐玄宗刚登基的时候,也是勤勉有加,创造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开元盛世。

可是皇帝也是人,这整日里忙碌,终究会厌烦,唐玄宗晚年,便开始惰政,这煊煊大唐,急转而下,由盛转衰,只用了短短数年。

朱祁钰连连摆手说道:“这不行,得让他们这些个清流挑出些毛病来,朕想想…有了!”

“明日就传旨云贵川黔湖广等地,令他们每州每县上一株茶花树来。”

“一骑绝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嘛,思娘要茶花树做药脂,朕就干点荒唐事,让他们也弹劾下朕。”

“让各省巡按御史、巡抚都盯着点,看谁把朕的这个命令倍之,搞成类似于北宋末年生辰纲这样朘剥百姓之事。”

让各州县献茶花树,自然是饵,冬序已至,各种因为夏序蛰伏等待机会反攻倒算的家伙,怕是已经很难按捺那个躁动的心了。

兴安看着跃跃欲试的陛下,似乎是不在意的说道:“陛下不好贪奢,素来节俭,这突然让各州县上贡茶树,各州县自然是尽心尽力,大概会闹出些亲自上山寻树,以证忠心之事来。”

兴安差点就明说了,陛下别钓了!

皇爷爷您什么画风?

这画风突变,但凡是做到知县事这位置上,而且坐稳的人,怕是只会老老实实的上贡茶树,不会生什么幺蛾子。

这冬序之下,皇帝和官员是麻杆打狼两头怕,皇帝怕官员生事反攻倒算,官员还怕挺不过冬序,皇帝找他们麻烦咧,这考成法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朱祁钰了然,他这饵料不对味儿,又要空军,他想了想说道:“那算了,思娘聪慧,自有法子,朕就不掺和了。”

朱祁钰主要是想钓鱼,既然注定要空军,还不如不下饵。

冉思娘办过密云药厂,自然知道如何选育茶树。

朱祁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寝宫,才说道:“说起这骄奢淫逸,朕忽然发现,皇叔的公私论,何尝不是君主论呢?”

兴安满是疑惑的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祁钰负手而立,一边走一边说道:“纵观这历朝历代的君王,又有几个君王,执掌公器而有公德呢?”

历数历朝历代君王,登基之后第一要务,就是压着手底下不造反,第二件事,就是骄奢淫逸,至于国家好不好,又有几个帝王关心呢?

只有私德、缺少公德的中原王朝,帝王的责任感何来?

兴安听闻大惊失色赶忙说道:“陛下所问,乃是君之所虑,臣,小人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历代非开辟帝王,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多口不道善言,心不知邑邑,不知选贤人善士托其身焉以为己忧。”

“动行不知所务,止立不知所定。”

“日选择于物,不知所贵;从物如流,不知所归;五凿为正,心从而坏,如此则可谓庸人矣。”

皇帝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哀、忧、劳、惧、危。

这自然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也不知道忧愁,更不知如何辨忠奸,做事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做事也不知道根基在哪里。

日常奢靡无度,不知道所用之物的昂贵,更不知道所用之物从何而来,对谏言也只知道说:啊对对对,你们看着办。

就变成了庸人。

“啊这…”兴安脑门上都是汗,这是他能讨论的话题,他一个太监讨论这个犯忌讳,这得跟辅国大臣谈。

兴安立刻说道:“臣差人叫于少保!”

朱祁钰点头,他用了膳,再和于谦讨论便是。

自从朱瞻墡提出公德说之后,朱祁钰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即便是开创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后来看大权独揽,慢慢不再理会朝政,开始骄奢淫逸。

所以公德论,有助于君王对皇帝位的责任感塑造,仅仅凭借这一点,就足以青史留名!

于谦觐见之后,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南衙出了件大事。”

“陛下圣明!”于谦长揖真心实意的说着。

之前于谦和朱祁钰有一件事讨论过很多次,那就是钱法和钞法是否可以并举。

陛下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陛下东边开海,西边步步为营,海陆并举。

但是陛下对钞法的态度十分坚决,谨慎到了小心翼翼的程度,于谦怕陛下心里拧成疙瘩,便也没有再劝。

南衙出了件怪事,让于谦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有些后怕。

“怎么了?”朱祁钰这饭菜立刻就不香了。

这帮势要豪右,又整出什么新花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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