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仁站了起来,“老先生,你的这顿饭我请啦,你就饶过这个小孩子吧。”
他又看着小姑娘的红肿的大眼,劝说道:“小姑娘真漂亮,知书达理,也不会和这个穷小子计较,对吧?你看他额头都流血啦,多疼呀。”刘景仁觉得自己就像诱骗小孩子的狼外婆。
小姑娘点点头。
老板娘和那个蒙古男人赶紧赔不是,老者看到这个蒙古人的穷酸相,知道要想得到赔偿终究不可能,就板着脸,嘴里嘟哝了几句难听的话,转过身包起羊脸拉着小姑娘,很不满意的走了。
刘景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绣花绒袋来,拉开拉绳,倒出一堆铜钱,那胖老板娘赶忙阻止,“这哪能让你付钱哪······”一边用眼睛给那个那穿着破烂羊皮袍的蒙古人使眼色。
那个蒙古人呆呆的站着,并没有掏钱的打算。
“没事,说好了我付账。”刘景仁从中数出80枚万历通宝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笑着把钱装在胸前的大口袋里,又数出5枚铜钱,说道:“那羊脸和二两饺子值35文钱,这是你的找头。”刘景仁收起来准备往外走,那蒙古人呆了片刻,走过来躬身致谢,又把手里的口子碱举起来,“这个不值几个钱,权当是谢意,请先生收下。”
刘景仁把口子碱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发面呀,炸油条呀,许多地方都能用的上。”胖老板娘抢着解释道。
“你这碱是从哪里来的?” 刘景仁问。
“口外的湖泊里多得是,那里的水又咸又苦,人和畜生都不能喝,就出这个苦苦的碱块。”胖老板娘又抢着说道。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刘景仁看着胖老板娘问。
“这些蒙古驱奴没地方去,搭个棚子挤在这个集市边多少年啦,如何不知。”老板娘理直气壮。
“那好吧,带我到你住的地方看一看!”那蒙古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来,抱着那野小子一动不动,孩子额头上的血迹也顾不得擦一下。
原本站在厨房操作间正在切羊肉的高个子掌柜听到这问话不对头,就赶紧走了出来,瞪了老婆子一眼,说:“就你有张嘴!”回头对着刘景仁抬起手拱了拱,说:“先生,也不知你在哪里高就!烦劳你高抬贵手,你就当没看见,饶过他们吧,到处流浪的可怜人,不值当你费心。”
刘景仁看了一下自己穿的浅绿棉袍和高筒棉靴,心想可能吓着人家了。赶忙解释说:“放心,我不是怀仁县衙的,我就是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那蒙古人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可是看到对方穿的衣服显然是有官身的,没有办法,只好站起来往外走,高个子掌柜看看景仁的派头,到底还是不放心,生意也不做啦,把围裙扁在腰间,也跟在蒙古人身后走出来。
四个人穿过喧闹的市场,钻进一个满是泥水的小巷,七拐八拐,在一处河边的石桥下面看到几间用土坯垒起的屋子,屋前站了一群衣衫褴褛的蒙古人,桥外的野地里也搭着几顶帐篷,散乱的站着几匹马,几个看不出颜色的小孩子在帐篷前玩耍。
刘景仁看了看河边地上没有个下脚的地方,就站在帐篷外边等着,那蒙古人到帐篷里请来一位年长的老者,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刘景仁跟前。
老者恭敬地向刘景仁行了一礼,用流利的汉话像唱歌一样说道:“你的好心像额尔古纳河的水滋润着老驱奴的心,请问卑贱的驱奴能给你帮上什么?”
刘景仁从身后的口袋里拿出口子碱,问道:“这种东西,你们这里还有吗?”
“有几百斤。”
“你们卖多钱一斤?”
“15文一斤。”
“不便宜呀,快赶上半斤猪肉的价格啦。”刘景仁感叹道。
“官人,这是从口外几千里运过来的,东西不贵,路费贵呀。今年物价飞腾,都快活不下去啦。官人能要多少,你帮过我们,要多了可以便宜一些。”那老者很精明的说。
“如果都要,什么价?”
那老者满脸喜色,“13文一斤,你看怎么样?”
“12文吧,你把现有的碱给我称一下,看有多少。”刘景仁还价道。
“好,好!那就12文,那海你把口子碱都搬过来,当着客人的面称一称。”
刘景仁看着那个年轻的蒙古人称量结束,付了银钱,又让慧娴带着掌柜的去把马车赶过来,一边继续和老者拉呱,“你们怎么跑到内地来了,不怕被官府抓去吗?”
“活不下去啦,台吉的狗腿子没一个好人,年年给台吉放牧,娃们长大啦要结婚,还要给台吉交重礼。前年刮白毛子风、下暴风雪,牲畜都冻死啦,我们不得已逃出来,寻个活命。”老者叹息这说。
“察汗儿、勿乃集有很多这样的咸水湖,没有活路的驱奴大多聚集在哪里,刨些湖里的咸冰换两个钱活命。我们原本在张家口卖咸冰(口子碱),可是黑人黑户的到处被官府撵,就四处流浪,跑着跑着就到这儿来啦。”老者漫无目的的唠叨着。
“那你们不恨那些台吉和狗腿子吗?”刘景仁问道。
“恨,怎能不恨。我的二儿子因为饿极了宰了一头羊,就被台吉的狗腿子活活打死了,大闺女因为长的漂亮,被台吉抢去糟蹋了好几年,最后被台吉的老婆害死扔到草甸子里,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你说我能不恨吗?我恨不得让天上的老鹰啄瞎他们的眼睛,可是老天不长眼呀!”老者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看到那个叫布仁那海的蒙古人拉着慧娴和掌柜赶着马车过来了,刘景仁叹息了一声,询问道:“这个口子碱今后我还需要,我到哪里找你们呢?”
“我叫布仁巴音,你说老巴音这里的人都知道。再说我的小儿子布仁哲别在这里给许官人做长工,主家对他还不错,估计就要安顿下来了,你需要什么也可以找他。”那老者说道。
刘景仁站起来帮着哲别把口子碱装到马车上,有和哲别叮咛了一声,驾着马车向怀仁县城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