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旁边是逐渐拔高的阴山的缓坡,积雪并不厚,不时裸露出斑驳的石块和黄土,清冷的月光照在积雪上发出点点银光。沿着阴山下的谷道,边军们安静的往前走,因为月光和积雪的反射光,静夜里视线依然能望到好远,刘青河率领队伍绕过两个大弯,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刘青河知道这是黄河故道,走过这片低洼平坦的河滩地,前面就是阳河口的关堡,穿过阳河口就进入大同地界,他的心情略微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恐,就像少小离家的游子。
“下马,卧倒。”静夜里隐隐听到远处传来一片杂乱的马蹄声,刘青河立刻命令道。
刘清河带领队伍躲到一片长满蒿草的沙堆后,脱下行军被放到伴马的马鞍上,拍拍马背,让两匹战马卧下来,装好鸟铳背到背上,端起弓搭上箭,从沙堆后露出头来,边军们也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在明亮的月光下,远处一群散乱的蒙古鞑子正骑着马飞快地靠近,他们戴着厚厚的羊皮帽,耳伴两条狐尾恣意的飘荡,宽大的蒙古袍被风荡起老高,袍下是两袋鼓囊囊的物事,马鞍前和伴马身上也搭着几袋鼓囊囊的物事,刘清河皱紧眉头,眯细了眼睛,“准备,放箭!”
一阵箭雨和怒骂声中,人群和马匹摔倒了一地,有七八骑扔掉布袋抛下伴马,正要从侧面冲过去。“嘭、嘭、嘭”一阵密集的鸟铳声响起,人马倒在地上。刘青河跨上马拔出刀,带着边军成椭圆形的,向倒地人群包围过去。
“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刘青河对这些打谷草的蒙古人最是熟悉不过,大同地处边境,每年冬天都有这些肆无忌惮心地凶残的蒙古人跨过边境残破的矮墙,抢钱、抢粮、抢女人,官府每每自顾不暇,睁一眼闭一眼。
小拴、二黑跳下马,拔出佩刀,逼着这些蒙古人脱下皮袍和皮靴、留下佩刀,每人抽了几刀背,然后让他们滚蛋。这些蒙古鞑子拖着受伤的人背着死去的人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痕迹,默默离开。
朝廷对土默特蒙古实行“安抚”政策,交到官府的结果也是放人,刘青河无奈的望着这群蒙古鞑子恨恨的骂了一句娘。
收拢惊散的马匹,把雪地上凌乱的包裹解开,果然除了粮食银锭铜器以外,还有鸡鸭布匹和花花绿绿的衣服,自然还有十几个年轻的女子。
边军们把战马串成串,驮着被掳的女子在寂静的夜色中往回赶,几个仅仅穿着内衣满脸惊慌的少女缩在宽大的皮袍里,轻轻哆嗦着,蓬头垢面的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恐惧。
穿过长满一人高蒿草的河滩地,走到阳河口关楼前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刘青河递上腰牌,验明身份,在瓮城里又交了300多文铜钱的入关费,一行人才顺利的穿过城池,进入阳和卫地界。
在阳高大家吃了一顿饭,刘青河给这些可怜的女人每人分了几两银子打发她们回家,边军们再简单的分了马匹和财物,相约着过两天到大同卫所报备,刘清河才把两捆麻袋搭在伴马的马鞍上,用牛皮绳拴紧,把鸟铳和佩刀挂在马鞍两侧,骑上马,牵着两匹伴马,沿着大同的官道向刘家堡飞奔而去。
刘景仁走到怀仁县西关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给了段四他们每人五两银子,让他们置办些年货赶紧回家,自己接过段四的马鞭坐在车辕上慢悠悠的向西城门赶去。
西城门城楼四角挂着的一串串的气死风灯在暮霭中散发着昏黄的柔光,女墙上来来去去的壮班守卫在昏暗的夜色中似乎罩了一圈温暖的黄晕,大路两边高高矮矮的蔑席搭起的帐篷中只有三三两两的吃客,帐篷后矮小的土坯房屋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些恨利的商贩支着小摊冒着稀疏的小雪依然舍不得回家,明天就是除夕,街市上除了更加忙碌以外还看不到新年的气氛。
刘景仁赶着马车穿过西城门,沿着文圣街走过县学红漆斑驳的木门,向东一拐,尽头孔庙高大的翘檐和蓊郁的松柏映入眼帘,他在第1个门楼前停下马车,吆喝了一声“当成叔!”,大门打开,当成叔和婶子高兴迎了出来,“什么时候休的假?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慧娴在家里数着日子天天念叨···”景仁把马车交给当成叔,自己转过照壁向正房走去,妻子慧娴后面跟着桃花、杏花,已经飞快的从厅堂迎了过来。
景仁坐在一楼东边的堂屋里用毛巾擦着脸,妻子张罗着倒掉洗脸水,桃花已经把饭菜摆在厅堂的桌子上,他招呼杏花把臊子面和两碗菜给当成叔一家子送去,打发桃花、杏花和父母一起吃饭,自己才和妻子在桌子上消停坐下来,“达和妈怎么没在城里住?”刘景仁扒拉一口饭问道。
“爹在厂里有一大摊子事,妈也消停不下来,搬家没多久就回刘家堡了,这不临走前非要我搬到东间来,他们只在东间耳房留了一张床。这老大的屋子,我晚上一个人害怕,总是把桃花叫上来陪我。”妻子埋怨道。
“厂子怎么样?”
“焦炭场一个月有1600两银子的收益,冶铁场一个月有2700多两,欠下湾冶铁厂的500两银子已经还清,都督府的欠银要到三月底才能还完,两个厂子到了4月份咱们才能见到回头钱。你到京师这半个月又拿走了4000多两银票,现在两个厂子实际上是赊账运营的,”妻子马慧娴担忧的说。
“越办厂子越缺钱啊!”刘景仁想到密云的矿山和冶铁厂不由忧虑起来。
“从哪里能弄到银子喃?”刘景仁想。
“唉,不说这些恼人的问题了,咱们的工厂不是还在吗?再过半年我们的难关估计就过去了,不是吗?”刘景仁劝慰妻子道。
“你说的也是,”妻子慧娴喝了一口小米米汤,温柔的看着他,又问道,“你造的那些铁管子是干啥用的?”。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那是造火炮用的,你不是说我们厂子缺钱吗?我把四磅炮、六磅炮和九磅炮的图纸给你,在下湾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开年咱们不卖铁锭了,那利润太少,咱卖军火,现在辽东战乱,军火正是最好卖的时候,上次进京前我和周同知、刘经历露了一嘴,他们很看好那些钢材,也很期待用钢材造的火炮····”刘景仁说。
“你那新式火铳不是开不了火吗?保险柜里摆了那么多枝,景义和景智说你是闹着玩的。”妻子开玩笑道。
“他俩懂个屁!”刘景仁说了一句粗话。
“明天你和小虎把年货买齐了,明天下午咱们就回家。下房不是还有口子碱吗,明天让当成叔再买些生石灰和二三十斤猪板油豫备着,咱初三回来就到精炼厂试制火炮和子弹。”景仁吩咐道。
“大年初三就回来呀,姑家舅家不去了?”妻子惊讶道。
“我休假时间短,得赶紧把火炮和子弹理出个头绪,进京后这里的生产就没问题了。”景仁解释说。
“那也不能让亲戚说你刚升官就不认人!”妻子埋怨道。
“让景礼和景信把礼物捎去就行了。”景仁安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