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黑娃带着刘有功他们,驾着马车,跨过蛮汉山流入奄遏下水海的浅浅溪流,沿着通向西北方向的凹凸不平的商道,向板升城走去。
草原的白天是单调的,天上是湛蓝的天空和飘来飘去的白云,地上是一望无际的平缓的沙砾,有零零落落的白色的蒙古包和不大的羊群。
草原的黑夜来的晚,太阳在远处地平线的时候天还是亮堂堂的,一旦钻入地下,天一下子就黑了。
篝火刚刚点亮,帐篷还没有搭起来,近处的人脸就模糊起来,摸索着搭完帐篷,火焰亮起来,人的脸上、皮袍上罩着一层亮亮的红色,马车围成圈,人们坐在帐篷里,枪上膛,刀出鞘,静静的等了一夜。
早上,太阳刚刚露出地面,车队又缓慢而坚定的出发了。
到了第4天中午,路两边的田地越来越多,灰黄的土壤上一行行浅浅的田垄,垄间是一行矮小的禾苗,农田和荒滩交错着。绕过远处一个高大的四四方方的土堆(王昭君的陵墓——青冢),趟过水流清浅宽阔的黑河,灰白色的夯土筑成的,像一条长长的灰线一样的板升城,依稀就在眼前了。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高大的城楼上一排黄色的三角旗、两挂白色的太平灯映入眼帘,青砖表就的城墙、城楼上高高的挑檐和雄狮的兽脊、红褐色的楼柱和镂空的门饰、都使黑娃疑心他来到了大同。城墙前面是高低错落的商铺,来来往往的行人,唯一不同的是人群中的夹杂着的牛群、马群、羊群和街上到处都是的牲畜粪便。
黑娃他们跟着人流缓缓的向前走。
城门前有两个岗亭,一队土默特城防军腰跨蒙古弯刀站在岗亭前,褐红色的肥大的蒙古皮袍被浅灰色皮带一勒,松松垮垮的领口上翻出羊皮里子的一圈灰白羊毛,赤裸的长满了黑毛的胸膛也露了出来,几匹马拴在城门东边的马桩上,闲散得嚼着野草。
走在黑娃前面的有骑着马的蒙古人,也有挑着担子的汉民,两列斜放的鹿柴前有两个巨大的藤编篮子,一个里面已经盛了半篮子铜钱,马上的蒙古人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投在篮子里,骑着马悠然的向城里走去。汉民百姓放下担子交上三枚铜钱,执勤的城防兵走上前来,拔出腰刀在盛满谷子的笸箩里插了几下,又用手轻轻拍击汉民百姓的腰间和口袋,摸出一把三寸长的腰刀,顺手丢在右边的一个笸萝里。
挨到后边的马车,一个腰带上镶着两颗银钉的队正带着5个士兵走上前来。黑娃点了10个护卫和4个车夫,数了50文铜钱交给队正,又拿出约二两重的一块碎银塞到队正手里,用土默特语说“兄弟们辛苦啦,请兄弟们吃手抓肉!”那位队正黑红的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走到车前随意的翻了翻马车上绑着的铁锅,又从马车上抽出一匹府绸夹在腋下,向后面摆摆手,车前的鹿柴被挪开,黑娃一行人牵着马、赶着马车依次向城里走去。
穿过城门是一条宽阔笔直的街道,两边土坯砌成的商铺,小小的窗户,窄窄的门,门上挂着白色门帘,有的商铺侧边还开着栅栏大门,后面是一个散放着牛羊马匹的院子···
沿着街道往北走,走过两道街口,看到远处巍峨高大的宫廷,明黄色的屋顶,高高的挑檐,一重一重的庭院,这应该就是土默特“顺义王”居住的宫廷了,回过头向两边一望,这里的商铺大多是两层三层的阁楼,挑檐表砖,楼花木门,装饰高档,楼上楼下人流熙熙攘攘。
街东面是一家车马店,一楼是八间铺面,二三楼是客店,从三楼上挑出一个高大的“盛义客栈”的幌子。铺面前用牛皮毡挑起长长的帐蓬,下边横七竖八的摆了几排桌凳,几十个坐客抱着大海碗吃的满头大汗,帐篷前的柱子上挂着一腔开了膛的羊,两个伙计挥着刀正在忙碌着。
黑娃他们刚走到客栈前,又有两个伙计从铺面里跑出来,“客人可是要住店?盛意客店,客房干净,庭院宽敞,餐饮丰富···”一个伙计牵着黑娃的马头,就往北边的边门里拉。
黑娃顺势从马上跳下来,“3楼可有干净的房间?后院有库房没有?”“有,有!”两个伙计殷勤的说着,一边把人往客栈里面让。
“有功将马牵到马厩里,准备上好的马料。富力把马车停好,把货物存到库房里。小鱼和我一起办理客房登记,大家伙忙完了以后一起到一楼饭堂吃饭。”黑娃分派完人手,又和伙计交代了几句,就转身带着一个叫小鱼的矮胖的小伙子向客栈内走去。
忙活完毕,正是吃饭的时候,1楼的饭堂里挤满了人,连窗外的帐篷也少有位置,黑娃几个人在靠近后窗的位置挤了三桌,一桌一盘手抓羊肉、一壶酥油茶,七八个三合面馒头,每人一大海碗羊杂汤,十几个人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听说巴尔巴把博硕克图汗的怯薛长扎木苏打了一顿,骑马拖了三响地?”坐在帐篷前面的一个酒糟鼻子手里叼着羊耳朵兴奋的说。
“什么拖了三响地,是扎木苏把巴尔巴打了一顿,把自己的新娘从巴尔巴手里抢回来。”对面一个带着礼帽腰扎银丁玉带的管事说。
“是谁这么胆大?连博硕克图汗帐下勇士的新娘也敢抢。”一个敞着肮脏的蒙古袍腆着大肚子的胖子,一手拿着羊拐骨,一手拿着剔骨短刀,嘴里叼着羊肉含糊不清的嚷道。
“博硕克图汗怎么了?还不是在素囊台吉面前处处吃瘪?”一个穿着粉红蒙古袍的年轻小伙子仰着头嚷道。
“叫你多嘴!素囊台吉也是你能说的?”坐在对面穿着红色喇嘛袍的老者朝着小伙子的头“啪”的拍了一下。
小伙子红了脸,低声嘟囔了几句埋下头来。
“没人撑腰,那巴尔巴敢那么胆大。”坐在黑娃背后的一个汉民愤愤不平的说。
“嘘!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巴尔巴夜路走多了迟早碰到鬼。”另一个汉民也满腔悲愤。
厨房的行军锅里羊肉羊骨上下翻腾,腾腾的蒸汽从锅里冒出来,饭堂里笼罩着羊肉浓烈的的膻香和淡淡的雾气,黑娃起身给自己加了一碗羊汤,又切了两个三合面馒头,给每人的碗里添了两片。
大家又陆陆续续给自己加了一碗羊汤,抓上一把香菜,添上两个馍片儿,连续几天长途跋涉的辛劳在茵藴的羊肉香气中消失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