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最北端的第二个站口是通州,他是京城的门户,也是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江南的行船沿着运河行到这里,除了供应皇家和贵戚的重要物资需运到京城积水潭外,其他的物资大多交卸在这里,然后从这里再分头启运到北方的各个集镇去,最后才能到各家各户的床头地头。
因为漕运的费用实在是太昂贵了些。
刘景仁赚的钱不少,但他花的更多,他要采购白酒,只能到通州来。
明朝末期白酒就有了。酿酒的酒曲有两种:一种是甜酒曲,一种是苦酒曲。高粱、菽谷加上苦酒曲酿造出来的就是白酒——烧刀子,不过这种酒度数低,加上又苦又涩,老百姓并不喜欢喝,有钱的缙绅更是看不上它,只有最穷苦的佣工盲流才用它解去生活的忧愁。
在通州的运河两岸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货栈,他们既批发也零售,因为地利的关系,生意也是出奇的好。
鸿发货栈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货栈,刘景仁这个时候就站在鸿发客栈的大门外,他身后跟着刘来顺、刘景智和耿长青,他们每人甩一辆马车,充当起了驾车的车夫。
刘景仁原本陆陆续续添置了15辆马车的车队,因为既要从大同向京城运货物,又需要从京城向密云运货物,他的15辆马车根本就不够用,只能临时把自己平常乘坐的马车的车厢去掉,再借来两辆马车,才凑成了一个临时小车队。
新鸿发货栈的门面是一个五开间的两层楼,一层的中间三间全部敞开作为门面,门面两边各有两个大石狮子,楼西开着一个偏门,有马有车的豪客,自有人把车马牵到后边的大院子里,把马匹照顾的妥妥贴贴,不劳客人费心。
刘景仁并不是毫客,他让景智三人把车马牵到后院去、照顾好,自己转身向新鸿发货栈走来。
沿着墙壁一圈儿是两排整整齐齐的货柜,南北各色货物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堆放在这里,西首的货柜前面伸下一架红漆锃亮的宽阔楼梯通到2楼去。
刘景仁转了一圈儿,一楼主要是粮食、土产、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他尝了尝江南的粳米,又看了看北方的小麦和谷子,转身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来。
二楼的货柜上最多的是绸缎和酒品,各种各样的绸缎绫罗和包装各异的各色酒品,绍兴女儿红、四川泸州窖,还有广州来的外番葡萄酿,刘景仁特地取来四川泸州窖,拿起来看了看,买下一坛,打开尝了尝,白酒的度数应该能到十七八度,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后军都督府特供的五粮特酿,酒精度数最多也就是22度,那已经是白酒中少有的极品了。
“这里怎么没看到高粱酒和菽谷酒?”刘景仁问道。
那个穿着褐红袍服的伙计像看傻子一样斜睨了他一眼,很不屑的说:“没有,你走错地方了。”
刘景仁闹了个大红脸。
旁边一位留着老鼠须胡子斜挎着水烟袋的老者看不过眼,扭头对他说:“驻圣街西头四海货栈有那种酒。客官,从这家出去向西走就是了。”
这条街道成祖朱棣曾经停留过,因此叫驻圣街,刘景仁从鸿发货栈出来,沿着街道向西走,在最西端有一家用油毡搭起的占地很大的棚屋,四周用芦席围成一圈儿,也没有门面,只在旁边立着一块石头,上书“四海货栈”四字。
刘景仁带着景智三人走进去,棚子很大,使得里面的光线有些阴暗,举目望去,地上摆着的一堆堆一坛坛尽是各种各样的酒品铁器。
一个满脸皱纹的谦和老者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不大的小丫头。
“客官,看上什么货品?”
“你这里可有高粱酒、菽谷酒?”
“有四川的,山西的,还有湖北的,都是好山好水出的好酒,你要哪一种?”老者引着刘景仁朝棚子后面走。
这里也有山西汾酒,四川的泸州窖酒,但是更多的是用一个人刚好能环抱过来的粗瓷坛子盛装的高粱酒、菽谷酒,也没有精细的名字,就是用大红纸剪成四方,贴在酒缸上,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
刘景仁拿开酒坛上封口的红绸,用一个长柄儿提子舀出一点酒来,用嘴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尝。
是正宗的粮食酒,酒的度数大概在 12、 3度,酒色清亮,正是他要找的粮食酒。
“就是这种酒了。车子装满就行。”刘景仁说。
“你这里有糙米吗?”
“有。”
“先装上五袋。”
到了未时,刘景仁一行回来的时候,三辆马车上共装了12坛白酒和五袋糙米,看起来很多,却只花了不到二两银子。
耿长青、刘景智等人并不知道刘景仁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管高兴的驾着马车往回赶,如今有酒喝了,而且管够,什么时候能遇到这样的好事呢?
到了酉时,几个人才把白酒卸在公主坟旁边的院子里。
在建造水泥厂的时候,刘景仁同时在公主坟靠路旁的30亩地上建造了一个大院子,作为工匠临时休息吃饭的地方,当时并没有想到要做什么事情,现在看来还能派上大用场。
刘景仁从水泥厂临时调来几个人,先盘上一个大灶台,又让木匠打了一个上尖下方形似倒放的漏斗的锅盖,锅盖上面斜接着一根长长的铜管,铜管平行的伸出来,下面接一个白色瓷坛。
耿长青很奇怪,军爷,这是准备酿酒吗?
更奇怪的是,军爷在东北角占了两间厢房,将买来的糙米蒸熟了,放在几个浅脸陶缸里,里边加上水,然后把房子封起来,看来这是真的准备酿酒了。
可是军爷似乎忘了一件事儿。
他急忙提醒道:“军爷!酿酒要加酒曲,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你知道什么?”刘景仁训斥道。
他肚子里满是委屈,好心当个驴肝肺,你就等着失败吧。
两天以后,当他看到瓷坛里那晶莹剔透的白酒时,他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种非常浓香的白酒,军爷不叫它白酒而叫酒精,酒精就酒精吧,偏偏还不让人喝,说是酒的度数太高,人喝了会中毒。
酒有没有度数他不知道,酒精不就是酒的精华吗,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不让人喝,偏偏还编了一个好听的理由。
不过军爷还酿造了一种度数不太高的,喝起来像一道火线,直灌人心肺,那个爽利太好了。
军爷让糙米发酵的那个房间,他没有进去过。
只是后来见军爷进去过很多次,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估计在那里干着很重要的事情吧,到了3月底,才见军爷满脸喜色的说是成功了。
进入夏历4月,天气越来越热,疫病也好像和天气赶趟儿似的,越来越闹心,北京城内城的城门已经全部封禁,除了七品以上的官员凭借身份牌出入以外,其他人等全部隔离。
外城只留广明门、广渠门和永定门供行人出入,其他四门均已封禁,街上到处是巡逻的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缇缉。
刘景仁也被分派到东安门和王府大街之间值勤,他现在的职务比较尴尬,因为在2月份的大朝会上,他报名参加辽东练兵,兵部将他的官职提升为从四品的骑都尉,任职为宣府驻密云指挥使,兼领边军密云参将(偏领),驻地在密云军城,因为疫情的关系,他依然暂领后军都督府兵备司经历的职务,在安排防疫值班的时候,后军都督府照样给他安排在皇城附近,好在宣府都指挥司就在北京城内,他到宣府报到以后,先把这疫情熬过去,再到密云去。
刘景仁站在东安门南边的大柳树下,正和翰林院的一个编修名字叫吴孟达的说着闲话。
“铛、铛、铛”,忽然,皇宫的万岁山上传来了惶急的钟声,两位身穿白色麻衣的公公骑着马从东华门奔出来,手里举着白色的报帖,边跑边喊:
“皇后驾崩了。”
刘景仁和吴孟达赶紧挪开挡在东安门外的鹿柴,眼看两位公公骑马飞驰而去,紧接着又看到两位公公抬着云梯在东安门的门楣上悬挂白绸换幛,还有两位公公在东上门的华表上悬挂白色的灯笼串。
万岁山的钟声结束了,钟楼的钟声又跟着响起来了。
“回家吧。皇后驾崩,五品以上官员要进宫哭临,你赶紧回家准备吧。”那吴梦达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