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军城的西门外就是白河码头。从通州连接密云的北运河的尽头就在这里。
隆庆以后,土默特俺答汗败亡,蕲辽总督府搬迁到辽阳,密云军城的繁盛时期就过去了,它由一个驻军15万的总督府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卫府,城西的运河码头也从千帆竞发的庞大军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民用码头。
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家族破败成了一个贫穷的老妪,虽然看起来衣衫破烂、生活困顿,但是一些奢华的习惯还是依然保留着。
走出密云军城高大的西二门,穿过瓮城,直出宽大悠长的西门,外面是平坦宽阔北运河码头,码头全部用两米长半米宽的石条铺成,沿着石条台阶走下去,是宽阔的石铺栈道,北来的货物就堆积在栈道上。
再向北绕过瓮城,码头在这里回缩,沿着码头边缘向北伸出长长的木头栈桥,栈桥里边儿是五里方圆的堆场,站在瓮城的北门正好可以看见堆场、运河以及运河西岸新修的官道。
堆场正中靠近城墙的地方新盖了五间青砖瓦房,瓦房后面是一个高台,高台上垫着砂石,沙石上铺着四道木轨,木轨沿着运河的河道蜿蜒的向北而去。
木轨外边是沙土夯实的官道,两条路并行着沿着白河的河道一直通到十里铺村,这里是白和潮河交汇的地方,运河在这里水量大增,河道也宽了不少,木轨路和官道从这里继续往前走,一直通到顺义的牛栏山。
牛栏山刚好挡在潮白河的前面,潮白河不得不向西流去,新修的官道也在这里拐了个弯,沿着潮白河上的桥梁,直奔顺义县城而去。
和人们想象中的桥不同,潮白河上的桥梁,既不是石拱桥,也不是木桥,更不是绳索桥,而是石头和沙混合而成的桥。
潮白河西岸的土坝上常常聚集着许多女人和孩子,她们搬块儿石头坐在河的堤岸上,一边拉着鞋底,一边对河岸指指点点,大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小孩子玩耍一会儿,就会看着河中的工地呆呆地发愣。
河道靠东的地方围着一道土坝,将旱季不大的河水逼到运河的西岸,土坝下边是正在架桥的工地,那里有一排深坑,深坑中已经升起了灰色石头形成的桥墩,正在建设的是已经接近西岸的两个桥墩,桥墩下边用木板围着,里边是铁条编成的笼子,正有许多小工抬着盛满湿漉漉泥沙的框子到木板边,把泥沙倒进去。
人们奇怪的是,过了两天,这些灰不拉几的泥沙就变成了坚硬的灰色的桥墩,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戏法吗?
沿着桥梁工地往西走,一直到顺义县城,这条新砌的官道已经修得很气派,能并排儿经过两辆马车,南边是沙石垫着的高出尺五的台阶,台阶上又是四条包着铁皮的木轨,铁轨一直通到顺义县城,又从县城的南门一直通到京城的官道上。
沿着这些已经铺好的官道,从顺义县城南门出发,向南走一袋烟功夫,那里还有正在修路的工地。
这里是小孤山,山体并不大,官道沿着小孤山东边的山脚穿越而过,紧挨着官道还有一条河,名叫月牙河。
此时葱茏的小孤山好像被什么东西劈了一刀,西边小半的山峰被平展展的推到了月牙河里,而此时的月牙河则变成了月线河,它的河道向东淹没了一半。
就在河道正中竖起了一道用石头垒成的高墙,墙边是一排木头制成的起重架,架上挂着一套套滑轮组,下面吊了一个用铁条编成的吊篮,这里边装满了大石头,正不断的上上下下。
河滩地上有拉吊索的人,有装石头的人,有运石头的人,密密麻麻,忙忙碌碌。吆喝声、车队的哨子声、墙上打夯的号子声组成了一首激昂的劳动交响曲。
刘景仁正站在河道西边的石墙上,用单眼盯着一个临时制成的水平仪,查看路基建造的高度。
一个用木头制成的三脚架,上面架着一个走马灯似的东西,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刘景仁艰难的透过涂着胶液的白砂纸,查看里边蓝色液体的平面,一面扭头看着刘来顺展开的设计图。
“刘指挥使,你能看清对面儿“马灯”上的那道红线吗?”一个脑袋凑到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还真能看得清!”
“你从哪里捣鼓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到这句不知问了多少次的话,刘景仁不用看,就会想到指挥签使任豪杰那探询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奇的光芒。
“按照这个进度,今年年内这条路就能用上。”这个粗豪的嗓音是副指挥使贾东征。
刘景仁蹲下身子,望着河道里、半山上忙忙碌碌的人群,问道:“河道整修工程安排的是潮河所,怎么这几天人好像多了。”
“听说顺义城里许多的成年人也都到工地上来了。”贾东征说。
“怎么还有人义务劳动?”刘景仁有些纳闷。
“义务?工地上供应两顿饭,午时再供应一个三合面馒头和杂烩菜。这比过年都吃的好,还能是义务?”副指挥使贾东正说。
“三、五月份夏粮还没有下来,正是一年最缺吃的时候,你这里一天供应三顿饭。多少人白干也愿意呀。力气是身上带着的,去了还会再来,饭食搭在你这里就省了家里的嚼谷,这就是落头。”指挥签事任豪杰解释说。
“是吗?那太好了。再垒两天,挡住月亮河水的堤坝高度就够了。”刘景仁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对刘来顺说:“继续检查,把设计图上的数据再核查一遍。”
然后扫了副指挥使贾东征一眼,说到:“走吧。”三个人顺着堤墙后面的斜坡走下河道,刘景仁望望远处架在月亮河上的那座桥,回身吩咐任豪杰:记得下午到桥上检查一下,强调一下安全。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穿过河道,走到工地边的一个帐篷里。
“这月亮河的水真麻烦,冬春季节一滴水也没有,春天的播种、生长它一点儿力也不出力。秋季倒好,雨水连绵,河水反而能淹到小孤山的半山腰去,这真是一条害河。”副指挥使贾东正边走边唠叨。
“张巡抚秋季要到咱们密云来,只能坐北运河的浅漕船。近几年插汗部进犯古北口,就是这条月亮河挡了咱们进剿的路。常常是咱们的边军过了月亮河赶到古北口,人家插汗部和喀尔喀部的蒙古鞑子早跑了。秋冬季又是蒙古人进犯最频繁的时候。”指挥签使任豪杰说。
月亮河西岸围绕工地建了一溜儿帐篷,都是顺义城里眼光活道的生意人搭建的。刘景仁钻进一个帐篷,选了一个干净点的桌子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