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刘景仁问。
“嗯。”徽媞应了一个低低的鼻音,红红的脸颊唯恐被刘景仁看到。她微微侧头,望向湖面。
“坐吧。”刘景仁说着,自己转身坐到回春榭的围栏上。
徽媞坐在刘景仁身边,心里忐忑不安,如果他再做出一些非礼的动作,自己该怎么办?是站起身跑掉,还是默默承受?她心里无比纠结。
过了很长时间,刘景仁都没有发话。
徽媞忽然紧张起来,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刘景仁要离开自己?她应该让他抓着手,亦或做出更亲密的动作?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心里像天人交战一般紧张无比。
就在徽媞鼓起勇气要挨着他坐的时候,刘景仁发话了:“皇上是否发病过一次?”
“你怎么知道?”徽媞吃惊的问,心中的旖旎立刻跑的一干二净。
“看来是真的啦。”刘景仁说。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刺探大内机密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徽媞端正了身子,脸色也严肃起来。
龙的子孙对权利的认真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看到徽媞严肃的小脸,刘景仁就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我没有听谁说,也没有打听,皇上的病情是我推断出来的。我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光色暗淡,被黑煞之气缠绕,近期怕是有生命之忧,我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就一直想找你说,看来是真的啦。”刘景仁侧过身子,凝神的望着徽媞的眼睛说。
看到刘景仁严肃的神情,徽媞糊涂了——夜观天象?刘景仁会观天之术?
可是父皇的确病了,而且缠绵床榻甚是危险。
难道是真的?
这个会制造仙药的男人,这个摸了自己屁股的男人。
想到这里,徽媞的脸红了一下,神色和缓下来,看来这个男人还是有一点本领的,不然,自己怎么会看上他。
她的脸更红了。
“是,父皇是病了。我来的前天晚上,父皇就跌倒在乾清宫的书房里,我还去看望来着。
当时父皇听说你攻克大宁,高兴的过了头才昏迷的,就躺在书房的卧榻上。他吩咐方首辅、沈首辅和黄部堂要升你的官来着,是什么“大宁都司的指挥使”。
我当时记得父皇昏迷的时候,方首辅和司礼秉笔王太监说了这么几句,说是建立新的大宁都司、设定官府什么的,我也不大明白。你知道我朝的诏令一向都是很慢的,估计不久就会有太监来。
当时父皇躺在床上,脸色像纸一样白。他拉着我的手、拉着我的手······”说着说着徽媞忽然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平静了,又接着说:“父皇是最疼我的,就是因为父皇的爱,哥哥姐姐们都让着我,连皇妃娘娘都很看顾我的。这些我都知道。”
在清冷的夜色中,簌玉轩明亮的宫灯的光芒透过回春榭网格状的镂空隔扇照在徽媞的脸上,使她凝玉般的肌肤带上一层秀美的光晕。她脸上带着泪痕,大大的丹凤眼闪着一层迷人的泪光,柔软的像美玉一样的瓜子脸就挨在刘景仁的眼睛边。
刘景仁望着她美丽的小脸,嗅着她发丝淡淡的清香,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他真的希望这夜晚永远的暗下去。
“他拉着我的手,拉着我的手,吩咐我到大宁来,到你的身边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想,皇家的公主到边关来,我朝还没有先例,何况还是未出阁的公主。
是因为你的功劳?也许是,也许不是。
先皇时戚帅的功劳不小吧,可是他连宣慰使也没有。
我想父皇更多的考虑是我吧。
你以为你打针的情形父皇不知道?你能从皇宫中平平安安的走出去,父皇,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呀!”
说着说着,徽媞又哭了起来。
刘景仁心下恻然,他伸出手臂轻轻搂着徽媞的肩膀,用左手笨拙的揩去徽媞脸上的泪水。
徽媞轻轻靠在刘景仁的怀里,任由眼泪从脸上不断地流下来,过了很长时间,她继续说道:“父皇为人忠厚,可他心里像明镜似的,早年的时候,郑皇奶奶经常欺负我们,王皇奶奶也常常夹一眼瞪一眼,父皇从来不说什么,他忍辱负重,把吏部的事情处理的妥妥贴贴。不然朝堂上的文臣们怎么能拼了命的让他当太子?
父皇让我到你这里来,可能是发现了我的郁郁不欢吧。”
也许说的话太多,徽媞闭上眼睛默默不语,她将身子向刘景仁的怀里靠了靠,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她知道,身为公主能有今天晚上的快乐,该是一件多么的奢侈的事情啊。
月牙儿悄悄躲进了云里,也许它也不想打扰他们吧。
刘景仁右手轻轻揽着徽媞的腰,脸蹭蹭徽媞光洁的额头,心中感到无比的甜蜜。
原本希望徽媞能够劝说皇上,挡住李可灼进献的两颗“红丸”的事情,也早让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皇宫是爱情的荒漠,那道宫墙隔绝的岂只是百姓的目光,它还有皇子皇女们平凡日常的希望。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刘景仁就被兵部的鸿翎急使唤醒了。
原来昨天夜里子时刚过,皇上圣体违和,司礼监丞领御药房太监崔文升妄下虎狼之药,致使皇上连泻二十多次,病情大渐,李康妃惶急之间忽然想起了他,诏令兵部尚书黄嘉善连夜派出鸿翎急使,召他进宫面圣。
刘景仁派彭旭阳去簌玉轩给公主告知一声,自己收拾东西,带上刘景智急速出发,当马车驶出大宁城西门的时候,在黎明前昏暗的夜色中,只能看到原野东面猫儿山上那一道明亮的晨光。
天色过午,他赶到皇城,将马车停在承天门东边的广场上,被乾清宫的小太监领着穿过端门长长的甬道,走过皇极门,再沿着三大殿东边的通道拐到乾清宫。
一路上,锦衣卫校尉三步一岗,五步一查,各宫大汉将军纷纷增加了双岗,来来去去的小宦官们匆匆忙忙,整个紫禁城就像暴风雨前的天空——笼罩着层层厚重浓密的阴云,充满了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
进了乾清门,刘景仁发现乾清宫前的院子里站满了朝堂中够得上身份的大臣。
只有刘景仁背着医药箱、穿着四品官的绯色官袍跟在一个小太监后面不伦不类的往前挤。
他首先看到的是后军都督府萧指挥使惊讶的目光,他向老上官点点头;回过头又看到了宣府巡抚张经世那探询的眼神,他又向新上官努努嘴,说是太监找他来的;刚走没几步,他又看到了兵部的几位大佬,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罗圈揖,算是向上官们行了礼。
左侍郎王世贞伸过头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他展颜一笑,点点头,心里默默感激王侍郎的这份恩情。
尚书黄嘉善拍拍他的肩膀,静静的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说:“没事。”
这句话是他给黄尚书说的,也是给自己说的。
他努力使自己心情镇定下来。即便这样,当他走进乾清宫的时候,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