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皇贵妃,静静的坐在卧室里,眼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瓷的玉的器物残片,和那些红的绿的摔烂的水果,铁青的脸色逐渐变的惨白,脸上有淡淡的虚汗冒出来。
她心里的怒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盛。
她这一生,哪里受过这种腌臜气!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只有她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她。可是现在一个登基不到一个月的小伢子,竟然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这是以前受了罪,现在要来报复了!
她惨然一笑,这皇宫就是个斗兽场,哪一年不死几个人呢?
她十四岁进宫,见过了多少腥风血雨,看过了多少冤死的鬼魂,今天挨到她了吗?
宫女们开始收拾地面,清扫污物。
她呆呆的盯了一会儿,说:“别动,就让它乱着吧。”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都没有挪过窝,饭食就摆在外间的桌子上,一动没动,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随便认输的人。
“侄子,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她心里像明镜似的,皇上换了,这后宫的权利也该换换了。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骂几句,发发脾气,摔摔东西,权利就成你的了?
你也太小看我老婆子了。
“皇上”这个东西民间缺,皇家却从来不缺!
到了戊时宫中太监宫女下值的时候,司礼监监丞崔文升从正堂的铜鹤后面拐过来,跨进了卧室的门槛。
“怎么弄成这番光景?快让宫女们收拾收拾。”崔监丞说。
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早已经听说了,可是皇贵妃到底是什么章程,他还得探探口气。
“就让它乱着吧。”郑皇贵妃依然坐在那一张长桌后面,昨天晚上她就是躺在这里的,只不过现在腿能伸展了。
“今天早上皇上没来?”崔文升问。
“你觉得他会来?”郑皇贵妃反问了一句。
“这个······”
“今天你在乾清宫轮值,可曾听到皇上说过一句软话?”皇贵妃问。
“皇上日理万机,可能是疏忽了。”崔文升又试探了一句。
“你今天到这儿来,究竟是站在哪条船上?”郑皇贵妃说话很直接,她一点儿也不糊涂。
“我什么时候忘记过自己的出身?”崔文升答非所问。
“记得来处就好。”郑皇贵妃挺直了身子,“记得来处了,咱们的事情就好办了。”
“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没看到来了贵客吗?”她向宫门口挥了挥手,“快打扫一下屋子,我饿了。”
崔文升站在卧室门口,眼看着几个宫女躬着腰进来,小心的把屋子整理干净,又看到几个年轻宦官端端正正的站在奉先殿门口,规规矩矩的轮起了值。
皇贵妃的两个贴身侍女小心的把她扶到正堂上。
不一会儿,餐桌上已经换上了40多道菜,饿了一天的宫人们个个脸露喜色,皇贵妃开始用餐,他们也不必跟着挨饿了。
奉先殿有专门的小厨房——先皇吃不惯光禄寺的菜肴,在乾清宫专门设有小厨房,后来新皇登基,皇贵妃搬到奉先殿,小厨房也就跟着过来了。
郑皇贵妃坐在朝南的位置上,任由两个侍女用银箸把远处的菜夹到她的瓯碟里,自己用筷子夹着慢慢吃。
她喝完一盅银耳羹,对侍女说:“给崔监丞布置一副碗筷。”
“谢皇娘娘爱惜,小子吃过了。”崔文升说。
“坐吧。哪有那么多话?”
崔文升小心的坐在西首的矮凳上,抱着一碗鱿鱼汤,轻轻抿了一口。
“你们几个先出去,让我和崔监丞自在说话。”郑皇贵妃说。
“好好的事情,让那个刘景仁给打乱了,真他妈晦气。”等宫人们出去了,崔文升变了脸色,狠狠骂了一句。
“你说怎么办吧?你看眨眼间,他就开始折腾我了,一旦让他占了上风,这皇宫里哪里还有咱们站的位置?”郑皇贵妃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话语中带着一点小儿女态。
其实她的年龄并不大,也就是刚刚四十出头。
“你不要急,这个···,让我再想想办法。”崔文升说,“你说咱们能不能退让一步,让郑则仁他们回来?”
“我也想过退让一步。可是你想想,当初为了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指福王朱常洵)当上太子,我使了多少法子,连先皇也心动了,可是朝廷那帮大臣死死守着礼教,说什么长子继位,祖宗之法不可易。什么狗屁的祖宗之法?先皇当时说: 此乃朕的家事!可是管用吗!······”郑皇贵妃怒目圆睁,用手“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喘了一口气,又在胸膛上拍了拍,继续说:“先皇属意我儿,为了让我儿当上太子,先皇先后斥退、充军、降职二百多个官员,可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那小子当了太子?”
郑皇贵妃喝了一盅银耳羹,两手抖抖索索,“后来咱们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让那个张差偷偷溜进宫来,在慈宁宫盱个时机,砸死那小子,可是···可是···,功亏一篑,让那小子逃过一劫!(指庭击大案)
你想想,那时候掀起的风浪有多大?先皇又斥退了五十多个官员,那些刺头官员,我现在想起来还牙根痒痒····这才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压下去。
还有,那朱常洛的母亲是怎么打到冷宫的?眼睛又是怎么瞎的?最后又是怎么死的?······这桩桩件件,人家能放过去吗?
我每次想起来,晚上就害怕得睡不着觉,常常呆呆的坐到天亮。
这人哪,做了孽总是要还的,现在不就到了吗?
可我不想死,不想死呀!
咱送上去八个美人,原想低声下气些,修复好关系,结果怎么样?仅仅过了半个月,半个月···,这灾祸就来了!
你说,我能退让吗?”郑皇贵妃问。
“那你说怎么样吧。”崔文升说。
“让那赵美人把和合丸换一下,怎么样?”郑皇贵妃试探着说。
“你想换成什么东西?”崔文升翻了一下白眼。
“那还需要说吗?”郑皇贵妃脸上红了一下。
“那是想要咱俩的命,你也不动动脑子,那样做,能经得起查吗?”崔文生像斥责自家媳妇一样,眼睛一瞪,说。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是想不出法子了。”郑皇贵妃朝西边的桌角靠了靠,说。
“你记得先前那个死鬼在世的时候,不是经常喜欢吃仙丹吗?”崔文升两手放在桌子上,眼睛瞪着前方,凝神细思起来。
“吃仙丹怎么了?”郑皇贵妃身子贴过来,眼神热切的问。
“仙丹乃大热之物,和合丸也是大热之物。如果我们将合和丸中的淫羊藿加大到三倍,你说是什么效果?”崔文升转过脸,眼睛望着皇贵妃的红唇说。
郑皇贵妃轻轻笑起来,“也就是你们男人能想出如此下作的办法,我看还是加到五倍保险。”
崔文升忽然用手在郑皇贵妃的脸上拧了一把,“如果不是你们女人,我们男人能有这么坏吗?”。
“你再动手,我就把药下到你身上。”郑皇贵妃眉眼如丝,骂了一句。
“我正巴不得呢,只要你能受得了。好几天没磨了,也不知道镜面光不光。”崔文生调笑道。
“看你下作的,什么时候有个够?”郑皇贵妃身子靠过来,两个人说着说着动手动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