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光明打了个哈哈道:“对老弟台来说,足可胜任有余,请上马吧!”那名弟子拉来了马匹,司南誉与耿光明上马并辔驰去,那名弟子坐骑已经惊走,只好步行。—路之上,司南誉紧张无比,此去是龙潭虎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将来的情况是如何发展,根本无法蠡测。进入腹地,尽是交错的港叉,警戒森严。这是司南誉第二次入虎穴。上一次。他化装为该帮的赵分舵主,借李老头的送粮车入内,救出黄蕙芬,若非有内应,差一点不能全身而退,最后,黄蕙芬还是被害了。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抵达总舵,司南誉被接待在刑堂侧方的宿舍中,这又是旧地重临,回想被囚刑堂地下室的一幕,余悸犹存。耿光明倒是礼数周到,只休息了—会儿工夫,接风酒席便已摆上,时近三更不便惊动别人,—主一客对酌。司南誉觉得很好笑,到底是上宾还是死敌?这情况的确十分微妙。
一连三天,司南誉受到极好的招待,但对方始终不提人帮受职的事,也没蒙帮主召见,司南誉暗中着急,却又不便开口动问。这是第三天的夜晚,月明如昼,司南誉信步闲走,出角门,来到一个小院里,只见花木扶疏中,隐着—幢精舍,环境清幽极了,精舍内隐隐透出灯光。是谁的起居之所,想来地位必然不低。司南誉徘徊在花径上,不知不觉,接近精舍,门是半开着的,目光瞥扫之下,不由骇然大震,面热心跳,忙不迭地转身便走。精舍内,“玉琶妖姬”晚妆初卸,如云秀发分披,仅着亵衣,薄如蝉翼的红绡,不例外地搭披在肩上,灯光下,肌肤赛雪,红白相映,令人目眩神驰,极尽诱惑。司南誉走得数步,身后突然传来“玉琶妖姬”的声音道:“是谁?站住!”司南誉停了脚步,心头卜卜乱跳,悔不该盲目闯到女人的寝处来。幽香沁鼻,司南誉知道对方已来到身后。娇滴滴的声音道:“原来是你,你来这小院做什么?”司南誉没回身,期期地道:“对不起,在下……闷得发慌。见月色很好,信步走动走动,不知道是姑娘住的地方。”
“你不见角门上挂着非请莫入的牌子?”
“哦!这……在下疏忽了,没看到!”
“也好,我正想找你谈谈。”
“噢!”
“到屋里去谈吧!”
司南誉缓缓回身,呼吸微微—窒,她仍是那身诱人的装束,连外衣都不加一件,够大胆,也够无耻,名符其实的妖姬?司南誉不敢多看,垂下目光道:“有话就在此地谈吧!”“玉琶妖姬”毫无羞涩之态,若无其事地道:“我问你一件事,白儒真的结过婚了?”心中—动,司南誉道:“是成过亲了!”“玉琶妖姬”似很失望,低头想了想,又道:“在山中时,我看他们的光景,好像不是好姻缘……”司南誉当然知道她的心意,摇摇头,冷冷地道:“这点在下不清楚。”“玉琶妖姬”道:“你应该知道的?”司南誉心头为之—震,皱眉道:“在下为什么应该知道?”
“玉琶妖姬”抬手把散披的如云秀发向后一捋,媚态十足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么?”司南誉淡淡地道:“在下找白儒比剑,是为了印证剑术,彼此并无交往,他成家的事,仅属听闻,至于内情,在下与姑娘—样,完全陌生。”“玉琶妖姬”偏起头道:“真的是这样么?”司南誉心中疑云顿起,这妖姬的口风很怪,莫非被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也不对呀!她没把自己疑作白儒,言中之意,是指自己与白儒有关,这一点非澄清不可,否则必误大事。心念之中,故作惊奇之状道:“在下完全不明白姑娘的意思!”“玉琶妖姬”冷冷地道:“等你明白恐怕就太晚了!”这句话更令人莫测高深,似乎包涵着某种意思,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身在龙潭虎穴,必须事事谨慎,步步为营,当下故作茫然道:“在下更不懂了,姑娘能明告么?”就在此刻,突地传来—阵钟声。“玉琶妖姬”挥手道:“你请便吧,帮主有事要召集坛中职司弟子。”司南誉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他直觉地感到必有事情发生,但属于哪一类的事却无从想象,当下拱拱手,匆匆离去。回到寝处,耿光明业已立候,不由心头又是一动,脱口道:“总香主夤夜枉步,有事么?”耿光明笑笑道:“恭喜老弟台,是喜事!”司南誉—怔神,道:“喜事,什么喜事?”耿光明眉毛一轩,道:“帮主已传令总坛高级弟子观礼,准备在今晚为老弟台授职,担任锦衣铁卫统领,难道不值得恭喜?”强抑激动的情绪,司南誉力持镇定,沉声道:“在下真不敢愧担这重任!”耿光明道:“老弟台不必太谦,帮主极有知人之明,量才而用,错不了,不过,有件事得先与老弟台说明……”司南誉暗暗—咬牙,道:“请指教。”耿光明目芒一闪,道:“照本帮规矩,在授职仪式之前,必须见红。”心头一震,司南誉道:“见红?什么叫见红?”
“就是见血,以表入帮的赤忱。”
“这……如何见红?”
“由老弟台先处决一名人犯!”司南誉栗声道:“要在下杀人?”耿光明冷冷地道:“处决人犯,不能称之为杀人,只是执行任务。”司南誉尽量保持平静道:“什么样的人犯?”
“擅闯本舵的敌人。”
“噢!”
“老弟台整理一下服装,我们马上到刑堂去。”
入帮授职之前要先杀人,这是什么规矩?裴震这厮处处逆天叛道,死有余辜,好在他的末日已不远了,不知这将作牺牲的是何许人物?胆敢闯舵与神剑帮为敌,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也可能是正道之士。司南誉心头—片凌乱,为了达到除逆的目的,真要先流无辜者的血么?耿光明催促道:“老弟台,我们快些,别让同参们久候!”司南誉略微理了理衣衫,紧了紧腰带,道:“请!”
刑堂里灯火通明,映照着各色各样带血的刑具,令人毛骨悚然。八名武土,左右各四,分别站在门外。背对法案,一把特制的大木椅,反缚着一个精瘦的身影,衣衫破啐,血渍斑斑,一望而知曾受过酷刑,那人的头上罩着一块红布,像待宰的羔羊,两名司刑的彪形大汉,分立木椅两侧。法案上,红漆托盘里横放着—一柄精芒闪闪的厚背砍山刀。堂内两侧,分列了两排老少男女,“玉琶妖姬”也在其中,站在左面一排的首位,个个神情肃穆,不殊官府大堂的排场。法案后一把高背太师椅,此刻是空的,椅后是布幔。司南誉与耿光明来到门首,八名武士躬身为礼。耿光明身躯—侧,道:“请入堂!”司南誉从没经过这等阵仗,心里虽竭力想镇定,但仍无法控制激荡的情绪,尤其,他是来杀人。跨入门槛,目光先落在受刑人的身上,那身影似曾相识,从衣着可以判断是个老人。耿光明把司南誉向侧下带了两步,低声道:“请待令!”司南誉目光一扫全堂的人,下意识地在“玉琶妖姬”面上多停留一下,只见她粉腮沉冷,似笑非笑,在裹身的红绡里已多加了一件衣服,散披的秀发是随便绾上的,妖姬便是妖姬,似乎她身上无时不散发诱人的媚气。目光又回到受刑者身上。他是谁?他是谁?……司南誉不断地在心里自问,狂激的心意愈来愈难控制。这时,一个身材颀长,目光犀利的老者缓步入堂,径直走到法案之后站立,目光徐徐转动,扫了全堂一周。司南誉的心跳得很厉害,这老者是谁?看身形不是帮主裴震。老者手中掣起一柄小小金剑。两侧排列的男女,齐齐躬了躬身。老者开了口:“帮主金令,着新进武士统领王玉,依规矩处决人犯,以代效忠之血誓,着即动手施刑!”声音不大,但有些震耳,显见其功力之深。司南誉的心向下沉,想不到裴震没亲临主持这血腥仪式。木椅旁两彪形武士之一回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捧起案上置刀的托盘走到司南誉身前,恭谨地道:“请接法刀!”司南誉一咬牙,抓起那柄法刀。武士退了回去。司南誉的手在发抖,他不能当刽子手,可是,该怎么办呢?传令的老者大声道:“揭红!”另—名武士,揭去蒙在受刑者头上的红布。受刑人双目紧闭,头垂在胸前。司南誉的心弦随着揭红的动作一颤,目光望处,全身的血液突然停止了运行,呼吸也窒住了,几乎脱口惊叫出声。
受刑的,竟然会是“土行仙”。他怎么会落在神剑帮人的手中?
传令的老者大喝一声:“施刑!”木椅边的两武士退开三步。耿光明在司南誉身边低声道:“站到椅后,切下头!”司南誉没有动,身躯在发抖,他快要发狂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