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司南誉脑海一片空白,任什么意念都不存在,天旋地转,身躯连晃,他几乎栽了下去。到底是谁下的毒手?韩世伟身为三才门的长老,难道保不住一个人?“玉琶妖姬”是在垂死状态,不必说,韩长老怎也葬身火窟?草寮只这么大,外面是河水,韩长老连逃生都不能,两人死在一堆,这太不可思议!除非碰上绝顶高手,先受伤或致死,再被焚,这比较合理。谁是绝顶高手?司南誉不期然地想到了裴震,除了他,很难找出有此能耐,而又杀人焚尸的人。对了,裴震不见现身土丘,他定在此地干这绝灭人性的事,“玉琶妖姬”叛帮,他当然恨之入骨。两具焦尸叠在一起,另有一个可能是韩长老为了不负自己所托,救人而遭害,设若如此,自己怎对得起死者?愈想愈觉得这推论正确。原本系在木架上的小舟,可能在绳索烧断之后,顺流漂走了。恨毒、自责、内疚,使司南誉迹近发狂。一个身披红缎的倩影,在他眼前晃动。先后只半个时辰,竟然生此惨变。她算解脱了,不必再求医了。这渔寮以草为顶,但全系木料架设,一半伸入水中,当泊碇之用,造得十分结实,燃烧起来,火势当然十分炽烈,焦臭味股股飘传。司南誉向空挥拳,狂叫道:“杀!杀!杀!”
望着灰烬,焦尸,司南誉心头有一种渴望厮杀与流血的冲动,“玉琶妖姬”与韩长老双双葬身火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裴震会现身么?”他在想,“血债应该血还,无辜者的血,应该易以恶者之血,出了裴震这等人物,是师门的不幸,也是武林的不幸,无论站在为公或为私的立场,神剑帮非除灭不可。”“杀!”他再次狂叫出声。他又想:“玉琶妖姬为了一个爱字,不惜叛帮,终至奉献了生命,短暂,突然,像火花一现,这是属于什么类型的爱?她明知使君有妇,却不顾一切地付出了感情,片面的,得到的代价是什么?”麻木地站了很久,他想到该先料理善后。浪花卷处,一条舴艋舟!顷河沿逆流而至,操舟的赫然是三才门长老韩世伟,司南誉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葬身火窟的不是韩长老,“玉琶妖姬”呢?韩世伟在舟上招手道:“姑爷,快下船!”司南誉纵身轻如飞絮地飘落船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舱篷里的“玉琶妖姬”,一颗虚悬的心算放了下来。韩世伟操舟冲入芦苇中,口里道:“姑爷!她……恐怕不成了!”司南誉的心又吊了起来,钻入舱内,坐着发愣,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她没被烧死,但仍然活不了,“无胆书生”要两天之后才能回来,而她已命在须臾,怎么办呢?他轻声呼唤:“香娥!香娥!……”没有反应,按脉息,若有若无,她真的不成了。韩世伟叹口气,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门主在此,当可为力。”蓦地,司南誉想到了得自“通天手”的玉如意,照“无忧仙子”的说法,这玉如意是万年温玉所琢,功能起死回生,虽不知道是否如此,但总得一试,于是,他取出玉如意,置入“玉琶妖姬”贴胸。韩世伟惊奇地道:“这是做什么?”司南誉把玉如意的妙用和来历约略说了一遍。韩世伟抚须点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该死总是死不了。”司南誉望了“玉琶妖姬”一眼,道:“韩长老,草寮被焚毁,还有两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韩世伟吐口气,道:“是两名神剑帮武士,发现了这位姑娘,就要动手带人,老夫无奈,只好出手,想不到死者身上带有旗花火箭,想发出求援,不知怎地,全部点燃,讯号没发出,却把草寮点着了,老夫只好带人上船暂避。”司南誉吐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先前以为两位遭了意外!”韩世伟老脸一肃,道:“姑爷,你真的爱上了这位姓柳的女子?”苦苦一笑,司南誉道:“长老,江湖上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有怨可以不讨,但有恩却不能不报,柳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还这笔人情。”韩世伟不放松地追问道:“这么说,姑爷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报恩,没有其它的动机?”司南誉道:“在我说来是如此!”
“那她呢?”
“她有她的思想,我无法过问。”
“依老夫观察,她已经对姑爷动了真情。”
“这个……是她的事。”
“那姑爷是说不会负少门主?”
司南誉又勾起了心头隐恨,冷冷地道:“我现在不想谈这问题。”韩世伟不舍地道:“姑爷,婚姻是神圣的,希望能鸾凤永偕!”司南誉冷哼了一声道:“那被牺牲的人又怎么说?”韩世伟眉头一紧,道:“谁牺牲了?”司南誉道:“门主心里十分明白的,如果发生了任何变故,咎不在我。”韩世伟似乎知道内情,是以在司南誉说完之后,缄口不语。司南誉又关切地望向“玉琶妖姬”,只见她粉腮现出红润,呼吸也粗重了,天材地宝,果然玄妙,玉如意已经发生了疗伤的效果。毫无疑问,“玉琶妖姬”的命是保住了。司南誉突然想到,“玉琶妖姬”复原之后,如果她痴情不灭,自己是有妻室的人,将何以自处?心念数转之后,硬起心肠道:“长老,我可以拜托一件事么?”
“什么事?”
“我有大事待了,不能久延,柳姑娘复原之后,请代收回玉如意,两天之内,有位叫‘无胆书生’的蓝衫少年,是我的好友,请把玉如意转交给他。”
“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柳姑娘问起你,老夫如何回答?”
“这……就说我去办急事,并请长老代致谢忱。”
“好吧!”
“如此有劳了!”
“哪里话,老夫理应效劳。最后,老夫再多嘴一句,盼姑爷以夫妻恩义为重,能结合,是三生缘分。”
司南誉沉重地点点头,拱手一揖,飞掠上岸,目的地又指向枣阳,他不信裴震不现身对付自己。此次“通天手”等铩羽而归,绝不会甘心的。用这种方式摆脱“玉琶妖姬”,司南誉内心感到无比的歉疚,但他别无它法。她复原之后会如何?他不敢深想。
谁说被爱是幸福的?司南誉现在就正为被爱而苦恼。月光如银,司南誉徘徊在大路上,对“玉琶妖姬”的一段情,他无法自遣。在“玉琶妖姬”而言,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等于作茧自缚,但爱人爱到愿付出生命作代价,已到了痴情的程度。而身受的司南誉,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条人影,从前面横空划过,相当快捷,月光下有如一只灰鹤。司南誉心中一动,但他不想理这闲事,仍走他的路。走没多远,路旁林子里倏地传出一声冷笑。前后无人,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不睬了,停下脚步,冷声道:“林子里是什么人?”又是一声冷笑。司南誉可耐不住了,弹身进入林子,远处,一条人影穿林而去,司南誉加紧身法疾追,人影忽隐忽现,总在前面不远,由于林深树密,阻滞了行动,一时竟追不上,不久出了林子,眼前是片荒废了的田地,田中央有间塌了顶的农舍,危立着几堵被风雨侵蚀成鸡冠样的土墙。土墙前的空地上,兀立着一条人影,看身形,不是原来追逐的那人。事态很明显,这是一个预谋,暗中定然还隐伏着同伙。司南誉站在林缘,考虑着可能的情况。那人影发了话:“白儒,老夫恭候多时了。”声音并不陌生,月色很明,仔细一辨认,赫然是神剑帮总护法“通天手”梅仰山,司南誉登时血脉贲张,行云流水般飘了过去,直迫对方身前丈许之处,星日一闪,冷沉地开口道:“阁下的确是不死心?”“通天手”怒哼了一声道:“不杀你小子,老夫是不死心!”
“彼此!彼此!”
“老夫的东西你带在身边么?”
“噢!玉如意,抱歉,已经物归原主了。”
“你……什么物归原主?”
“在下不必告诉你,反正就这么回事。”
“你敢侵吞老夫之物?”
“哈哈哈,别臭美了,那怎能算是你的东西,如果照这样说,只要能抢到手的东西,便成为自己的了?”
“通天手”呛地拔出剑来,暴吼道:“老夫劈了你!”司南誉也缓缓掣出霸剑。暗忖:“如果裴震也伏伺在暗中,他必现身,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心念之中,故意大声道:“贵帮主龟缩不出,尽拿阁下这帮子鹰犬卖命,令人齿冷。”“通天手”扬起剑来,狞声道:“帮主在等你小子的人头。”司南誉也举剑道:“上啊!还等什么?”“通天手”怒哼了一声,上步欺身,长剑飒然攻出,知已知彼,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