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冷，这种扑面的寒冷让她越发冷静，也越发漠然。大兰觉得有点困了，想要回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做，也不睡着，就是躺着。现在却还没到她躺着的时候，她看向院门站着的葛二强，在满天星斗下只能看到一个身影。也许葛二强也一样看不清楚，她却还是在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
“葛二哥，麻烦你过来真不好意思，有点事我想问问。”她开门见山地说，外面那么冷，她想早点回去。
冷有冷的好处，葛二强也不想在外面一直耗着，心下多少知道她过来的原因，却还是问了一句。
“什么事？”
“就是你让大山去问的事？你是想让他跟谁问？”
“既然是你家的方子，又是你外祖家现在正做着的买卖，自然两边都得问。”
还挺会说话，大兰暗想，故意说：“可是方子现在不归我们了，这个你们知道吗？”
“知道。”
果然是知道的，镇上就那么点大，她就不信一个常往镇上跑的人会没收到一点风声。
“你就不怕？”
“有人护着，这买卖反倒好做。”
“你们是不是已经先打听过了？”
“对。镇上不少人早知道这是县令大人家的方子，还想着不消多久定四处都有卖粉条的，谁知南来北往的商贩都说没见过。有外地的商贩想做这买卖，就跟莫管事搭上了关系，才知道太行地界这买卖已经给了你家了。”
这么一说大兰也明白过来了，却还是问了一句：“是给了我家，还是李家？”
“汪家。”
还是陆少封明白，大兰心下一松，多少有些欢喜。
“你外祖家如今跟哪边的商贩合伙了？”葛二强又问。
“这种事我哪里能清楚，我都好久没见着外祖家的人了。他们也是赚点辛苦钱，快过年了，要是能多赚点，当然也是好的。”
葛二强听出这是愿意再供货给别人的意思，却怕供给太多商贩在太行府买卖会起了冲突。这些从大兰这儿是问不出来的，还是要跟李家的人谈。大兰主意正，偏年纪小，又是个女子，估计这事还是要李家那边拿主意，可陆少封看重的是她，将来的事还说不定。
“我外祖家明天会来人，到时候我问问。”
葛二强点头，又说了姜掌柜许多好话，大兰耐心听着却想快点暖和的地方躺着。大概葛二强自己也觉得冷，说了几句后便回去了，大兰没有虚留，锁好院门后赶紧带着大山双山去火盆边坐着。
“大姐，要睡了吗？”在偏房里玩的三山探头问。
“快了。”大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大山和双山，一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先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舅舅们不可能那么早过来。”
两人点头，大山还特意让大兰先洗，又帮着把洗好的三山小兰抱回了厢房。
他现在越发心虚了，原来葛二强是让他帮着在舅舅那里说话，他们早知道县令答应他们卖粉条的事。也怪当时葛二强没有说清楚，他就给想岔了。县令也不对，他既然给了好处也不说清楚，这不是耽误功夫吗，都这个季节了，他们就算想做粉条，也收不来多少能用的土豆了。
这种想法都是一闪而过的，哪怕没有人知道，大山也不敢怪罪县令，生怕给家里招祸。可他就是不喜欢陆少封，哪怕他帮了家里又给了他家不少好处，他还是不喜欢。可是他的大姐喜欢，一想到这个事，大山又有一点生大兰的气，怪她太容易被人骗了。
随着夜色越来越沉，汪家的院子很快安静了下来，大兰原本觉得自己会想许多事想到睡不着，谁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睡意就涌了上来。
这买卖如何，跟她跟汪家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了，她又何苦去烦那些。明年的日子总不会比去年更差，她可以多种点土豆卖给外祖家，萝卜也要种、南瓜也要种、洋葱可种可不种，菠菜一定要种，恢复元气就靠它了。
想到这些，她很快就睡着了，哪怕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这事让她的归属感产生了动摇，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现代社会，她也时常会有一种抽离感，好像她跟世界格格不入，没法融入其中。这样的感觉是缥缈的，它其实并无太多根基，只要家人朋友一个电话就会飘走，却又不会完全消失，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心里。
反倒是来了古代之后，这样的感概少了，她实在是太累，干完活之后脑子里最关注的只有吃，另外就是一身是汗的自己要不要再废柴废水洗澡，其余想法都被拦在了角落。
她知道怎么跟这样的想法相处，不必太过理会，也不要想着对抗，就把它们当成影子一样的存在就好。
如今影子又回来了，她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它才回来的。
第二天，李家舅舅是在快中午的时候到的，来的是李大舅和大表哥高粱和三表哥高麦。大兰很是亲热地迎了他们进去，让双山去端了热水热粥让他们喝了暖暖身子。
推让了几句后，三人就吃了起来，默默觉得大兰周到，怪不得县令会看重她。
“今天比昨天冷多了，怕是又要下雪了。”大兰扯着了话题说道。
“是呀。下雪也好，可以在家里歇几天。”
“是得歇歇，这一个秋冬怕是都没歇着。”
“唉，要是能有营生可做，哪里会歇着，怕是下大雪也得跟着做。你们几个小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年我们小的时候连土豆皮都吃不着，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到底是安生日子好，没有战祸，累点就累点。”大兰搭腔道，惹得高粱多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