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深给了最终解释:“他退居幕后,把所有的功劳和掌声都留给了别人,自己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落捷君啊落捷君,真是人如其名。”伏深感慨着,又接连喝下好几杯茶,“把你交给他,爹爹很放心。”
芰荷未接一语,用手背揉着眼睛,越揉越湿润:“爹......”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煽情,她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伏深突然伸手到茶几下,拿出一沓白底黑字的文件,芰荷匆匆一瞥,半开玩笑着:“爹,这不会是您替我准备的嫁妆吧?”
伏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愧是我女儿。”
“......”
居然是真的。
十数家银行的可动资产、田铺、茶庄,还有投资的收益额等等,他一样紧接一样的跟她说,好似要在今夜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芰荷心上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夜他在荒宅里经历的事情,他推说自己忘了,可芰荷有种感觉,他没忘,只是不想说。
“傻丫头,爹的钱以后都是留给你的。你也长大了,现在不说难道还一年往一年的拖吗?”
这么说好像有些道理,可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就是说不出来。
心头的抗拒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想再听,便讲了学校关于出国学习交流的事情,可她拒绝了。
“不,芰荷,你应该去的。”
芰荷摇摇头,坚持道:“哥他还有49天就回来了,我要等他!”
伏深知道女儿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琢磨了下,换了角度:“要不这样,你先去,等他回来,我再让他去找你。”
芰荷张了张口,也同样把皮球踢回去给他:“爹,您之前还说等娘亲生了孩子,就带我们回上海,怎么一听到学校的事情就反悔了?”
说着就半眯起眼,双手叉腰,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还说没有事情瞒我,现在暴露了吧?”
主卧传来开门的咿呀声---
“你们父女俩这是打算要秉烛夜谈了吗?还是说背着我说小话,还不肯告诉我?”
陈品淳挺着肚子,含笑看着他们。
芰荷跑过去挽住她的手,眸子里的漾出的笑意像星星般闪亮:“哪里敢呀,我们爱你都来不及呢。”
陈品淳点了下她的鼻尖,又看到堆了一地的文件,微扬眉:“这是给谁准备的嫁妆呢?”
芰荷一惊:“!”
伏深一惊:“!”
陈品淳瞧见父女俩惊人般一致的表情,竟有些不可置信:“真被我猜中了?”
芰荷乱了一秒,当即脱口而出:“爹爹在教我未来如何打理自己的财务呢。”
陈品淳被伏深扶着坐下,倒是来了好奇心:“怎么突然教女儿学这个?”
直到现在,陈品淳还不知道父女俩这段时间的安排,就连来这个宅院,也只是说出来静心养胎。
“下个月,芰荷和校内的部分同学要去国外一年,学校安排的,我们不能陪在她身边,只好细细叮嘱一些。”
芰荷:“......”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陈品淳信以为真,故作生气打了下她的手心:“怎么没提前说呀,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说着就要起身给她准备出行的行装。
芰荷忙拦住她:“下个月的事情,不用急在这一时。再说了,现在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芰荷不知道,这个明天,居然是用两条人命换来的。那抹猩红的鲜血,浸红了她未来的路。
楚辞感觉元神逐渐离开躯壳,被撕扯,被揪拽,像极了五马分尸。
面前这个正掐着她脖子的‘黑袍’,将她举在半空中,天窗投下的一抹光,映照在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上:“所有神界的人,都得死!”
“杀了我......你将永、永远......得不到他的下落......”
‘黑袍’眼睛眯成一条线,低声一吼:“他在哪里!”
周身的火光将他笼罩,黑色长袍在刹那间燃成灰烬。
果然是火麒麟。
本体上灼灼燃着猩红色的火焰,滚烫又带着凶残的暴戾,一并涌进楚辞的骨血中,她只觉浑身如被万蚁钻心般,元神间充斥着神魔之气,交缠撕咬,互不相让:“啊---”
帝居猛然惊醒,牢房外的董栋泽皮笑肉不笑:“看来这饭菜的香味,连堂堂的仙界太子都忍不住了......”
他端出一盘蝎子、蟑螂和蜈蚣,笑得那叫一个没有麂皮的野兽。
“我要见他。”
“迟了。”
蝎子落地,蟑螂和蜈蚣次之,在地上飞快的蹿动。
帝居单手插兜,神色淡漠瞥他:“我不喜欢说第二次。”
“我也不喜欢替人传话---”
董栋泽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你快住手---”
侵占躯壳的仇怨之气,被帝居从用鱼肠剑毫不留情捅破,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竹签一插,霎时间,怨气滚滚流出,整个囚禁地落满糜烂腐臭的气息。
“你怎么会......”
他早没了仙骨,如何动得了自己?
帝居依旧是淡漠的神色:“把他叫来。”
又说:“或者,用你来换?”
“我去,我立马就去---”
“不必了。”
火麒麟踏着居高临下的步伐,无声无息靠近落在帝居的身后,整个壁室都映照着熊熊火光。冰冷的眉眼里,迸射出一团火,将董栋泽烧成灰烬,“他已没了利用价值。”
露出一抹嗜血的笑:“考虑好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点教训。”
鱼肠剑在火麒麟脸上挥过,一道醒目的血痕当即浮现在它的鼻梁上,有血落下。
火麒麟淡漠一瞥,声音平淡无波:“这就是你的本事?”
“我要她待在我身边。”
“没了仙骨的你,拿什么来跟我谈条件?”
这声狂笑,真是目中无人。
帝居忽然念起了咒语,语句紧促又有条不紊,梵语化作一道道符咒,笼住火麒麟的周遭。后者压根就没当回事,轻轻一吼,石壁震碎,连在一起的暗牢被打破,符咒圈也被轻易震碎。
帝居不疾不徐,鱼肠剑将它缓缓托起,符咒圈再次罩住火麒麟。
小把戏!
火麒麟这次不着急破符咒,反而是惬意又悠然半屈下膝盖,阖眸摇头晃脑,嘴角上挂起一抹冷笑。又在猝不及防间一跃而起,空中哐当一声巨响,火麒麟不可置信倒在地上,居然无法破出去!
明明是一样的光圈符咒,不过时间长短,为何这次出不去?
火麒麟活了这把岁数,骨子里的血性让他始终不甘示弱。有陷阱的地方就肯定有突破口。他细细观察,不放过任何一处。
同一时间,帝居在推倒的暗牢中找到楚辞,四周乱石堆积,石床上还染着她的鲜血,心如被利刃狠狠滑过。
她的身体冰凉,像块冰魄似的,黑翳逐渐从体内涌出来,逐渐将她笼罩。
岁岁被暗墙砸醒,茫然了良久,瞥见从水中浮动的尤光源,这才火急火燎的去救人。唯独伏白,还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
火麒麟找到暗口,破圈而出。立在一堆瘫倒的墙石上,与帝居冷漠对视。
“你敢伤她!”
后槽牙紧咬,怒火轩然涌动。
火麒麟挑衅一笑:“怎么,在这里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帝居抱着楚辞,头顶的天窗开始旋转,如漩涡一般搅动。渐渐地四周的一切开始模糊,甚至虚影化。
不远处刚从水池中上岸的尤光源骂了一句,就被身影庞大的岁岁领着后脑勺疾步快走。
他:“……”
波纹般凛冽的画面,背景切换成了那座山。依旧是夜深浓重的晚上,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狼藉。
天穹上的天片不知掉落了第几片,地脉已无一处完整。寂静无声,万家灯火也好似停在了这一秒。
火麒麟紧蹙着眉头,谣迷石落到他手中后,长年累月浸泡在魔池里,就连阵法也被他强行改动,只听命他一人。
有他在,谁也无法强行驱动阵法。如今,这帝家的小子竟然成了特例。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他体内留有帝家的血有关系?也不可能,他当年只让帝家人拥有启动阵法的资格,并未让拥有更改的能力……
尤光源迷迷瞪瞪醒来,趴在岁岁的肩膀上,浑身湿漉漉的,眯着眼看着被毁得不堪入目的天与地,又瞧见悬在空中的谣迷石,顿时气血翻涌。
原来是被困在这方寸大小的天地里。
真是憋屈。
帝居冷冰冰看着他:“把她救醒!”
火麒麟云淡风轻拒绝:“凭什么?”
帝居忽然一笑,偏锐的眉峰带着寒刃般的冻意:“如果阵法没结束,却被强行破阵,你猜会怎么着?”
火麒麟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谋划到了这一步,杀敌一千,自损五百。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帝居岿然不动,在眼神告诉他:你救得救,不救也得救。
“这世上,没人敢威胁本魔尊。”
“没威胁你,谈条件而已。”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帝居没说话,拿眼抬他,只问:“你救?还是不救?”
再多的一句废话没有。
火星撞地球般的硝烟火花,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伏白回到北京的那天,天冷得人直打哆嗦。
他食言了。
说好至多半年,可没想到一离开就将近一年。可他坚信小丫头在等着自己。
一定会。
所以当他看到伏家宅院变成门庭若市的客栈时,竟一下没缓过神来,就连对面的荒院都成了戏园子。
他去了买给她的雪宿,里头空荡荡的,举目四顾,随处可见的蜘蛛网、灰尘、杂草……萧条破败,心好似被刀狠狠一剜,痛得无法呼吸。
他开始四处打听他们的消息,有人道听途说的说,伏深毫无预兆把奋斗了多年的产业拱手让人,是在保护女儿的名节,有人一本正经的说,伏家之所以搬家,是为了给当时怀孕的妻子提供一个静心修养的环境,更有人夸大其词,说陈品淳的死跟那个侮辱芰荷的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义母死了?
他难以置信。
听到芰荷被伤害的事情,他顿时怒火中烧。
打听到那个继承者的下落,他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来个围追堵截,轻轻松松便将人抓了来。
那人倒是面不改色,直接开门见山:“赎金没有,要命一条。”
“你倒是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伏白亮明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握紧拳头朝他挥过来,怒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人渣!”
他侧身一避,单手揿住徒有蛮力却无招式的攻击,一脚踹上他的膝盖窝。后者一阵剧痛,却死犟着嘴巴不吭声。
那人自知不是伏白的对手,却也绝对不会原谅他:“我就算是死。也要变成厉鬼,死死纠缠你,直到把你折磨至死!”
伏白气也涌了上来:“你他妈到底在在说什么?”
三个月前。
与伏深彻夜畅聊后,芰荷心里的事更重的,辗转反侧到了天色微渺,实在睡不着觉,披了件衣服出来透透气。
却不想听到一阵疾言厉色的争执,听声音像爹娘的,她快步跑出庭院……
参天大树下,日光灼红了她的眼睛。她眯了眯眼,企图告诉自己是在做梦,可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怀着身孕的娘亲,胸口插了一把刀,而杀人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惦念了许久的哥哥。他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把刀抽了出来,陈品淳瘫软倒地,树的另一边还有昏迷不醒的伏深。
“爹,娘——”
她飞速冲过来,抱住陈品淳,只见她嘴角翕合,颤抖着。突然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喘息加重,瞳孔在一瞪一狰中,失去了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失了理智。对着他怒吼。
伏白甩掉手中的刀,揪住她的手往前带,好像在说:看,我把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绊脚石都扫除了。
许娘和秀秀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家小姐衣衫不整倒在地上,那个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听见有人,逃得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后来,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就开始弥散在整个北京城。
“我没有杀任何人,不论你信不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那人摊着手怒吼,暴走的模样像个癫狂的野兽,“伏深昏迷,芰荷出国,伤害已经造成,没有谁愿意听你的解释!”
不!
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