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不要哭了。”
身着黑袍的死灵师安德烈俯下身来,伸出戴着幽蓝色戒指的右手,将一块干面包递给正蜷缩在墙角抽泣的苏。城堡的前厅已经看不到一只骷髅的踪影了。
苏猛地抬头。
“放我走。”她颤抖着说,没有去接那块面包,“你所要求的我都已经做完了。你还打算怎样?”
安德烈叹了口气,硬是将面包塞到了苏的手中。
“吃了吧。”他说,“我会按照约定放你离开,可你现在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放心,我还不至于会在食物里面下毒。”
苏盯着安德烈的脸看,好像这样就能阅读出这位死灵师的想法似的。终于,她开始一口一口的嚼面包。
“这才对嘛。”安德烈笑道。
拂晓之光早已照亮了整个龙眠山脉,但是,城堡内部却依旧潮湿而阴冷。鲍勃等人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前厅的一个角落里。三名车夫依旧在他们当初倒下的地方昏迷着。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安德烈仿佛是很随意的问道。
苏沉默了一会。
“回家。”她终于说。
“我的家乡就在这片龙眠山脉。你的家乡在哪儿?”温文尔雅的语气,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出自安德烈这位冰冷的死灵师之口。
“北方的埃里奥斯,菲奥多罗维奇领……”
“啊……”安德烈赞赏的说,“埃里奥斯,伟大的尽头之国,连星辰也流连忘返的圣土,法师们的国度!你之前是在菲奥多罗维奇家族麾下的吗?”
苏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吃了一半的面包掉在地上。
原来如此……安德烈心想。
“抱歉。”安德烈将面包拾起来,“我不应该问的。”
“老师,还有父亲,哦……”苏自言自语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痛苦,“我到底……到底做了些什么啊?朱利安团长一定会告诉他们的。我……我会受到责罚的……他们明明给了我那么多帮助,而我却……”
倘若你的老师和父亲真的重视你的话,你就不会如此落魄了,安德烈心道。不过,他们惩罚起你来却会毫不手软哦?
“现在先冷静一下。不用去担心那些责罚。”安德烈说,“毕竟……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去。”
苏抬起头,紧紧的盯着眼前的死灵师。而死灵师就像没看见这目光一样。
“家族会成为囚笼,苏。选择更广阔的天地吧。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受束缚的人才会登上巅峰。”安德烈严肃的说。
“你这个魔鬼,事到如今还想诱惑——”苏咬牙切齿。
“当你的父亲和老师知道你曾经被我这样的人驱使……你将再也无法追寻自己所挚爱的一切。你的家族会禁止你接触魔法,直到你生命的尽头。你将被囚禁于极小的空间中,在惶恐和绝望里逐渐走向死亡……倘若你回到家族,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就将会成为现实。你真的想要这样吗?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安德烈平静的言语道。
苏陷入了沉默。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那是我应受的惩罚。”过了良久,苏说道,“为什么我要接受你的建议?我就应该一辈子做个囚徒。”
安德烈摇了摇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再劝你了。”他说罢,向着城堡前厅的另一侧走去。
“你到哪儿去?”苏惊愕的站了起来。
“你自由了。”安德烈头也不回的说,“你走吧,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我还有我的工作要做。”
“工作?难道是……啊……”苏低声惊呼。
安德烈已经走到了昏迷中的三名车夫跟前。一把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造型和歌特使用的一模一样,只是紫色水晶换成了黑色的玛瑙。
“不要……”苏条件反射的阻止道,闭上了眼睛。深深的无力感在她心中徘徊。
安德烈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苏,残忍的笑了。
“你其实不认识他们,苏。即使如此,你也想阻止我对他们下手吗?别误会了,在你离开这个房间前,你都是我的囚徒,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他讥讽的说。
“我不认识他们,不代表我不会怜悯他们,你这个恶魔!”苏吼道。
“连伙伴都能背叛的人,却对陌生人谈怜悯?真是可笑。”安德烈嘲笑道,“不过,居然事到如今还有对我怒吼的力量……苏,我对你的勇气感到钦佩。也罢。我给你一个机会。”
苏忍不住愣了一下。这个恶魔想说什么?
“你可以选择,从我的手中,接过这把匕首,就像我从我的老师手中接过它一样。然后,代替我结束那三人的生命。你帮我完成了这项工作,我也会支付给你相应的报酬……这样,倘使你忽然回心转意,想要做个不受家族束缚的自由人,你也有了崛起的资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匕首刺向我,但我建议你不要那么做,那不过是自取灭亡。”安德烈说道。
“不要。”
“哦?拒绝的那么果断?”
“你以为我会屈从于魔鬼的建议吗?可怜虫,我可不会为了你的一点奖励,就让手上沾满鲜血。你的计谋对我无效。”
安德烈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他说。
死灵师用匕首在自己的中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你干什……啊!”苏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见一只仅剩骨骼的老鼠从墙角的破洞里钻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数以千计的,骸骨之鼠的海洋,从前厅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涌了出来,然后包裹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几人。
沉沉睡去的三人猛然惊醒。当他们看到自己眼前的骨鼠的时候,他们开始惊恐的大叫,挣扎,但是骨鼠们已经用它们的牙齿咬进了三人的身体……三人都浮现出无比痛苦的神色,身体慢慢的被撕成碎片,却迟迟无法死去。
“不要!”苏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这是你的选择,苏。”安德烈说,欣赏着三位普通人的嚎叫,“你原本可以选择在梦乡中结果他们的生命。静静划开他们的喉管,赐予他们宁静的死亡……而他们现在的痛苦,是你的选择,苏。”
“不!宁静的死亡和痛苦的死亡?这种选择太荒谬了……”
“你只能在这两者之间为他们选择,苏!”安德烈吼道,“你还不明白吗,小傻瓜?这就是囚徒!不管囚徒做了怎样的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囚于光明或囚于黑暗都一样,当你自以为可以选择的时候,却会滑进更深的深渊!你这辈子都得那么度过了,苏!”
苏的双腿彻底失去了力气。她瘫倒在地。“怎么……为什么……”她无神的自语。
“最后再告诉一个事实吧,苏。”安德烈俯瞰着地上的苏,“你是不是以为,回到家族,坦诚你的过错,这对你来说是一种赎罪?”
苏没有回答。
安德烈从法袍的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然后拿出一个小匣子。“看好了。”
他打开匣子。一颗明晃晃的宝珠在匣子里闪闪发亮。
“这是云中教会的牧师们祝福过的宝珠,”他说,“只要碰触一下,就可以治疗小的伤痛,哪怕对象是窃贼和强盗也不例外。只有在遇到罪大恶极者的时候,它才会伤害那人,而不是治愈。比如……我就不敢直接碰触这颗宝珠。”
安德烈说着,将宝珠放到了苏的脸颊上。
那是,刺疼。仿佛被烧红的烙铁放到了脸上一样。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她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
“你再也没有机会赎罪了,苏。”安德烈平静的说,“你已经,是和我一样,连神也不承认的,罪人中的罪人了!”
很久很久,苏就这样捂着被烧伤的脸庞,一动不动。当她再次站起身来,看向安德烈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请告诉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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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暮色再度降临龙眠山脉的时候,死灵师安德烈和他的新学徒已经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我们现在……”苏发问。
“先等着。”安德烈摇头,“云潮就快降临了。”
“万一他们趁机溜了……”
“不会的。你不熟悉约翰·歌特。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会到我这里来自投罗网。待会你不要出手,我要自己对付他。”
两人默默的站在城堡的前厅里。城堡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太阳已经落山,云潮的雾气开始从山脉的每一寸土地中渗透出来。
“他并没有来。”苏焦虑的说,“或许他因为云潮迷失了方向?”
她看着自己的导师。令她惊讶的是,安德烈冰冷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来了。”安德烈轻轻的说。
苏吃惊的向城堡正门望去。约翰·歌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两年真的一点进步都没有啊。你的布置还和过去一样漏洞百出,安德烈。”发现安德烈没有说话,歌特自顾自的说道,“绕开那些埋伏的骷髅,就像绕开一些不会动的木桩一样容易。”
安德烈并没有因为歌特的挑衅而失去冷静。到目前为止,一切发展都如他所愿。
“今夜是云潮之夜。”他说,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我原本就没指望那些骷髅能在云潮中发挥什么作用。让我猜一猜,你是为什么回来的。难不成你那天才的脑瓜又想出了什么异想天开的策略,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我?或者说,你只是单纯的来送死——为了同伴?”
“谁知道呢。”歌特说道,“肯定不是来恭喜你找到了一个新学徒的。”
没救了。歌特仅仅是看了一眼苏的眼睛,就迅速得到了结论。和昨晚不同,现在这个女人的心灵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
“这是她的选择。”安德烈哼了一声。
“这不过是你的诡计罢了,安德烈。”歌特说道,瞥着苏脸上被灼伤的痕迹,“让我猜一猜。是那个愚蠢的道具吧?”
“人们总是会上同样的当,歌特。”安德烈回答。
“从外观来看和云中教会赐福的宝珠一模一样,但是事实上却会灼伤接触的任何一人,包括最纯洁的圣人,”歌特叹息,右手随意的插在兜里,“三年前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用这招糊弄别人那么好用呢。”
即使听到了“宝珠”的真相,苏依旧面无表情。她的身心已经完全听命于安德烈了。
“那时候你还不屑于去用,歌特。”安德烈冷冷的说,“伟大的黑之主最喜爱的学生,哪会对这些戏法一样的事情感兴趣呢。”
黑之主……是全瑟厄兰对黑色浮空城主人的称呼。
“那也说不定。”歌特耸肩,“老师本人偶尔也会对一些新奇的东西表示出关心的。”
“真不愧是你,歌特。那样随和的老师可是很不容易见到的。我们都知道,老师一直宠着你。”安德烈说。
“老师对我们大致还是公平的,安德烈。”歌特说,“我记得每年的年初,你和其他几人总有回家一次的机会。”
“那是因为我们被老师的法术束缚住了,”安德烈轻轻的说,“我们那时无法向别人吐露黑城的真正秘密,也没有哪位伟*师能轻易搜查我们的记忆——”
“你没有。”歌特打断了安德烈的话,“你每年都按时离开,但你从没有回到过你的家乡。”
“哦?”安德烈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你居然知道这个?”
“刚刚才知道。”歌特回答,“我刚刚见到了你的母亲,安德烈。她说,你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反正你也是快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安德烈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道,“我把回家的时间都用来到处游历和磨练自己上了。额外的一次试炼机会是很难得的,不是吗?”
“在我第一次得到允许回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安德烈的声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语,“当时,我兴奋的一夜没有睡着……但是,当我真的站在村口的时候,我却犹豫了。我在想,即使回去又怎么样呢?我和我的父母,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总有一天,我要将我的名字深深的铭刻在大陆所有人的心灵之中。”
“我就这样在村口站了一晚上,看着家中的灯火。然后我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只问一个问题,安德烈。我和我的同伴寄宿在你父母经营的小旅馆里。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对自己的父母下手吗?”歌特问道,已经预料到了安德烈的回答。
“天啊!你怎么和云中教会那些好好先生一样说话?看来两年的商人生活真的把你变成了一个凡人。”安德烈狞笑道,“还有问吗?妨碍计划……就要杀掉。”
“一个人类不会把两只蝼蚁当作亲人,歌特。”安德烈决然的说,“你会因为踩死了两只蚂蚁而介怀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城堡里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歌特。”安德烈说,“至今你可能依旧以为,那次试验的失败是意外事故。但我却可以告诉你……让你失去施法能力的人,是我。”
“什么?”歌特脸上霍然变色。
“那次试验中的施法材料是我准备的,歌特。”安德烈的声音冰冷刺骨,“即使是老师,在那种情况下……数百种材料中,有一种被颜色,气味,手感完全一样的东西替换了,也难以察觉吧?那次试验,失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只可惜,你没有死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我可以亲手杀掉你。”
“真没想到。”愤怒席卷了歌特的心灵,但是他仍旧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竟然会受到这样的针对呢。”
“你实在太优秀了,歌特。”安德烈说,“当然,克利夫他们也要比我优秀,但是唯独你,让我产生了一种一生都无法超越的感觉。只有当你不能再做一个法师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真正能够做到最好。怎么样?本该和灵魂完全融为一体的东西,现在却像异物一样插在灵魂里,这种痛苦的感觉是否好受?”
灵魂中存在异物……这正是歌特无法感知到云海的原因。原本黑之主希望完全融入歌特灵魂的物质,现在却变成了歌特灵魂的杂质,截断了歌特的法师生命。
歌特死死盯着安德烈。这个男人从很久之前,就蓄谋要彻底毁掉自己。
“你错了。”歌特说。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偷换材料的人是你。”歌特温和的说,“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天的材料有一种被偷换了。老师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在试验开始前更换了正确的材料。所以你看——你对我根本没任何影响。”
“可是试验失败了——”
“试验总有失败的时候,况且把外物植入灵魂,这个试验的风险本来就很大。”歌特说,“老师也没有追究你的责任,甚至没有让你知道他明白是你动了手脚。所以你看——你的嫉妒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而老师还是关心着你的。”
第一次,安德烈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他再一次的理解了,为什么歌特即使失去了法力,仍旧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不管怎样,你的生命现在都掌控在我的手上。我要抓住你……然后直到你说出曼弗雷德之杖的位置之前,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死灵师猛地一挥手。
四道身影自城堡深处缓缓走出。这四人出现的时候都摇摇晃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僵尸……”歌特一脸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安德烈……你这家伙……”
利用鲍勃、杰夫、豪格、乔治四人的尸体制成的不死生物,出现在歌特面前。四人的身形和容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却完全变成了受安德烈操控的没有生命的傀儡。
“去,把他抓起来。”安德烈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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