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谢广运接下来就说道:“林娘子呢,我去同她打个招呼。”
谢静徽收起鸡毛掸子,“师父正在后头制药,堂伯,我先带你去坐下喝茶。”说着,便把谢广运带去休息室。
杜若昭会意,立刻去后头叫人。
谢广运笑着说:“早听林娘子说了,她有好茶,今儿正好尝一尝。”
林婉婉听到消息的时候,心中疑惑不已。无事不登三宝殿,谢广运上门来做什么?
交代药工们,“仔细把药材收拾了,我出去一会。”
出门洗手后,就朝着休息室走去。
林婉婉进门,就见谢广运美滋滋地喝着茶水。
谢静徽为了他晚上的睡眠质量着想,泡茶时只放了寥寥几片茶叶,权当是为这杯茶增添些许韵味、点缀一二。没想到,这样清淡的茶水正好合了谢广运的心意。
谢广运轻抿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口中散开,赞叹道:“这茶水比之茶粥更为清新隽永。”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婉婉回道:“茶遇知音,就该懂它们的人喝,待会谢掌柜带一包回去尝尝。”既然对方如此欣赏这茶,她也乐得大方,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谢广运欣然道:“那可算是让我得着了。”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数个回合后,谢广运终于不再绕圈子,道明了来意,问道:“林娘子,联结长安医家到底想做什么?”
他心中一直对林婉婉此举的目的充满疑惑,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林婉婉神色一正,说道:“先前齐王府的事,你也知道,我实在是吓怕了。” 说罢,长长地叹息一声,“医家生存艰难呐!”
谢广运默默不言,他心里清楚,齐王府那事压根扯不上医家艰难,换做任何一个行当,比如铁匠,在面对那样的权势压迫时,结果也是同样的。
医家生存艰难,难道庶民就轻松了吗?即便是做到医者顶尖的太医们,在权势面前不也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吗?
谢广运:“林娘子有何高见?”
林婉婉直言,“我想有没有一个法子,能限制这些杀医害医之事。”
特地补充一句,“尤其是医者本身并无过错,这种情况更为恶劣。”
谢广运心知肚明,林婉婉说的正是齐王府之事。
这种事情,单纯地从医学角度,压根无法限制。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病魔,而是权势。
济生堂养着护卫,不一样差点全军覆没吗?
谢广运直截了当,“林娘子有何好法子?”既然林婉婉提出了问题,他更想知道她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林婉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能否几大医馆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医闹黑名单,对那些无故伤害医者的恶人做出限制。”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医者的安全。
医者能做出何种限制?无非就是提高诊费、药费,再不济就是不治了。当然,这些话不用明说,学学太医署的手段,温养就行。
谢广运转念就明白林婉婉的未尽之言,不得不承认,出发点无疑是好的。但尽管加上了种种限制条件,若执行不到位,很容易演变成一项恶行,反而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谢广运问道:“林娘子以为该如何做呢?”想听听林婉婉对于具体执行的想法。
林婉婉在长安医学界有两大知名特点,一是医术独到但瘸,二是为人很怂。一旦遇到闹事的,躲得比谁都快。前者说的是她的专业能力,后者则是大家对她行事风格的评价。
以朱大夫的推测,林婉婉大概是学医期间遇上过一些事,这才落下了毛病。
但从她在齐王府乃至铅丹等一系列事情上的表现来看,称得上刚烈,与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
林婉婉沉吟道:“医家有行会,方向列出来,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林婉婉如今在长安医学界只算有一席之地,还称不上呼风唤雨。一来她资历浅,二则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
譬如说自从济生堂成立后,每年义诊等事务上,她出人出力都是最多的,偏偏至今坐不上话事人的位置。
林婉婉请各位医家喝茶,自然打的是私下拉拢的主意,康乐堂是重中之重。
倒不是因为谢静徽的关系,而是因为康乐堂是家族产业,里头的人不是谢广运的叔伯兄弟,就是他的子侄。比之其他医馆东家,自然多了几分人情味,更关注安全问题,毕竟那些都是他的亲人。
谢广运承认他的确有些心动,医家进退一致,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地位,同时对某些别有用心者形成震慑。
哪怕依旧无法撼动权贵的心思,但对市井百姓同样有效。作为民间大夫,他们面对最多的还是那些普通病患。
谢广运问道:“如果判断牵连范围,三服还是五服?”
林婉婉惊讶不已,“啊!”
她只想限制闹事者本人,哪料到谢广运比她狠多了,一开口就是株连。
谢广运一看林婉婉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谆谆教诲道:“林娘子,你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人,他不只是一个人啊!”
他背后是相关联的无数的族人和亲朋故旧。
对于普通的医闹者而言,全凭一个 “闹” 字。
这种事哪是一个人能干得下来的?还不是靠着亲朋故旧的支持。既然好处一块分了,坏处就该一并担着。
林婉婉习惯了祸不及家人的思路,万万没想到大吴是另一套社会人情伦理。
就像张法音给尹金明夫妻开出的良方是用宗族和孝道对轰,而谢广运则是借用族人亲眷的安危,震慑一些别有用心者。
林婉婉暗道一句,还是没背过任何宣言、誓言的长安土着大夫思路宽广啊!
自己差点把路走窄了。
既然两人目标相同,在这件事上初步达成一致。
谢广运劝林婉婉,先别把这件事摊开来说。
吴愔刚犯下事,医家就联合起来搞黑名单制度,岂不是将大吴医闹第一人的名头,强行按在吴愔头上。
虽然实情的确如此,但这样做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