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茹玥拎了一包东西,站在国营被单厂的门卫门口:“大爷,您还认识我吗?我以前是质检车间的,这次我来办点事。”
门卫大爷打量她几眼,很是亲切:“哦,认识认识,那你进去吧。”
“谢谢大爷。”
茹玥微笑着,昂首进了厂,直奔二楼办公区。
路过第一间办公室,江副厂长看见了她:“咦,小茹,你怎么来厂里了?你找我?”
茹玥:“江厂长好,我不找您。我找陈副厂长有点事。”
“哦,陈副厂长啊……好像在会计室聊天。”
“好,谢谢,那我去会计室找。”
“哎,小茹,不好意思啊,那个钱,我们还是没办法一下子还你。”
“不要紧的,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江副厂长有空的话再帮我跟门市部那儿说一声,给我一点好货,那我都要好好谢您呐。”
“行!一句话的事!”
茹玥很高兴,跟热心的人说话就是这么爽快,她本来要走了,想想回转身:“对了,江副厂长,你们那个楼有人装防盗门吗?”
江副厂长好奇:“防盗门?什么样子的?”
“就是像会计室那样的,铁栅栏的,锁头被铁挡住,不容易撬掉的那种。这种门装了,夏天就能敞开大门透气,现在冬天嘛,就主要为了防盗,比如江副厂长您出差了,罗大姐一个人在家也不怕。”
“哦……这个防盗门想法挺好啊,我们那个楼没有人装呢。”
“我亲戚在做这个生意,连沪上的人都跟他定做呢。江副厂长要装的话,跟门市上的人说一声,我下次去门市部拿被单就知道啦!”
“好啊好啊!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一下。”
“哎,江厂长再见。”
茹玥走到会计室,就听见了陈群枝的声音:“……可不是嘛,做媒的是一个接一个呀,但是那种女孩子我们家是不要的,我们家长年一定要找个最漂亮的,最温柔的,最听话的姑娘才行,实在找不着那么好的,也至少要好生养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还传出好像是主办会计那讨好的声音:“不过分不过分,陈厂长您就别谦虚了,您家长年要找啥样的没有,整个松虞县的姑娘随你们挑呢!”
似乎还有妇女主任高声加入:“就是就是,哪个姑娘嫁给了你们家长年,那是了不得的福气!”
“呵呵呵呵,哎哟,快别这么说了,我家长年就是太老实,前几天他感冒了还非要来上班,说技术科不能少人,都是我硬硬把他按在家里休息的,我说你感冒了,去上班会传给人嘛,对不对嘛!”
“我说怎么几天没看见李科长呢,原来是感冒了呀!”
“对对对,重感冒呀!”
茹玥听到这里,敲了敲会计室的门:“陈副厂长,能出来说几句话吗?”
会计室里一静。
旋即,陈群枝眼里含着怒火,对着茹玥怪腔怪调:“哼,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被开除掉的员工啊,哎,这开除掉的人,是谁允许进厂里的呀?”
周围的人一时间都没有吭声,毕竟有的人和茹玥并不认识。
陈群枝就指着茹玥笑道:“哎,你们不知道她吗?她就是上次那个闹到会计室要工资的泼妇的女儿呀,怎么,你们还记不起来呀,哎哟,就是她养娘自己跑来告诉我,生不出孩子的那个呀!”
其他几个女人这才装作恍然大悟起来:“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是还瞒着消息想嫁到你们家的是不是啦?”
“……”
茹玥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眼睛看着陈群枝:“陈副厂长不出来,是要我在这说说你儿子的病吗?”
陈群枝的脸几乎扭曲,但是她没敢发怒,嘴里说着“我儿子感冒你也要关心?可真够下贱的”这种瞎话,脚诚实地跨了出来,还走得很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茹玥跟进去,大大方方地在旁边的木制沙发坐下了。
陈群枝胸口起伏着,一脸的恨意,但还是先去关了办公室门。
“你这个……”一转身,陈群枝就有点憋不住想骂,但是没敢高声,而是努力压嗓子,这样骂出来的声音,更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味道:
“贱货!你倒还敢来!怎么,你是来跟我算医药费的是不是?你竟然敢踢我家长年,真是又贱又恶,他可现在还在医院呢,你个贱货!”
茹玥坦然地看着她:“陈副厂长,嘴巴不要不干不净,不是只有你会骂人,你要是再骂,我也会骂你老贱货,还有,你儿子不是重感冒吗?怎么成了我踢的了?你这不是讹人吗?”
“你!”
陈群枝被怼住,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
但很快,她得意地笑:“行,我不跟你这种……东西理论。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你求我呢!”
茹玥不说话,嘴角带着恬淡的笑,从随身的布包包里掏出一些纸,一张一张地撕着,好像极度紧张的人找事情缓解情绪似的。
陈群枝笑:“怎么?被我说中了,有事来求我了?可以,你跪着,再把我家长年的医药费付了,我们再来商量别的。”
茹玥没说话,照样撕着手里的纸,还把黄色的纸和白色的纸分开来,再把白色的纸贴在手背上,手脚很利落。
一通骂并没带来该有的反应,陈群枝感觉自己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皱眉:“哎,你到底来我这儿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茹玥没抬头,一边干着手里那看似无聊的活,一边终于回复了一句:“别急,等我把这些纸给你贴好,你就知道我来干什么了。”
说着,茹玥开始把粘在手背的白纸撕下来,贴到坐着的沙发扶手上、茶几上、陈群枝的办公桌上。
贴一下,还用手抚平,一个一个抚平,耐心得很。
这么古怪的动作,嘶……
终于,陈群枝被吸引了过去看纸上的内容。
很快,她那张黄黄的脸开始涨红,喉咙发紧:“你,你,你这贴的什么?”
茹玥脸上挂着笑:“看不懂?好啊,我读给你听哈,年长李,人阳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