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药引”,我奶奶和我爷爷也为难了。
我爷爷说道:“俺们家里也没肉呀,这几年不比前两年了,过年俺们家都没吃上肉,这时候上哪儿找肉去呢。”
张郎中听了点了点头,似乎他们家过年也没能吃上肉。
我奶奶问张郎中:“啥肉都成吗?”张郎中又点了点头。我奶奶转脸对我爷爷说道:“山里不是有野兔啥的嘛,前两天咱还在你朋友家吃了顿兔子肉。”
我爷爷说:“那也得看时候,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人打兔子去,恐怕没等兔子打来,这孩子就没命了。”
我奶奶一听,皱起了眉头。停了一会儿,我爷爷说道:“咱们村南那棵老桐树上有个老鸹窝,我去把小顺儿喊醒,叫他把老那鸹窝掏了。”我奶奶一听,爷只能这样儿了,我爷爷拄起拐杖出了门。
这时候的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外面不但寒冷漆黑,更是万籁俱寂。
大概过了能有一个小时的光景,我爷爷回来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进了门,在他手里,拎着一只羽毛快要掉光的老鸹。老鸹被我爷爷提着翅膀拎在手里居然挣都不挣一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奶奶看的出来,这是一只老鸟。
我爷爷进了屋以后,把老鸹直接扔在了地上,说道:“老鸹窝里年轻的都飞走了,就抓着个飞不动的老家伙。”
老鸹,也就是乌鸦。
我奶奶朝地上的老鸹看了一眼,连扑棱都没扑棱一下,缩着所剩不多的羽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我爷爷找来一把刀子和一只粗瓷碗,弯腰把老鸹打地上拎起来,这就要给老鸹割喉放血。
就在这时候,我奶奶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高祖母给她讲过的一个“乌鸦反哺”的故事,那些老鸹虽说是一种不吉利的鸟,但他们比一些人还懂得孝道,怎么能让那些老鸹失去母亲呢,当即于心不忍了。
我奶奶咬咬下嘴唇,走过去拦下了我爷爷,“别杀这只老鸹了,叫小顺把它放回窝里吧。”
我爷爷一愣,问我奶奶,“那肉咋办呢?”
我奶奶从我爷爷手里夺过刀子,说道:“你别管了,只管把老鸹送回去吧。”
我爷爷挺扫兴,拎上老鸹又去找小顺了。
我爷爷走后,我奶奶冲张郎中一笑,把怀里的女孩递给张郎中,“你先帮我抱一下。”
张郎中不知道我奶奶要干啥,伸手接过孩子,我奶奶一转身,拿着刀子走进了里屋……
大半个小时过去以后,我奶奶一瘸一拐从里屋出来了,在她手里,多了个白色布团。我奶奶走到张郎中跟前,从他怀里抱过女孩儿,把白布团递给了他。
张郎中接过布团打开一看,是一块带血的肉,张郎中看看布团里的肉,再看看……再看看我奶奶那条一瘸一拐的腿……
“白仙姑,您、您……”张郎中的嘴唇和手全抖了起来:“白仙姑,您……您真是大仁大义的活菩萨呀……”说完,张郎中的眼泪流了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郎中把药熬好了,从开始熬药,一直到把药熬好,张郎中的眼眶一直都是湿的。
我奶奶抱着小女孩,我爷爷用筷子撬开小女孩的嘴,张郎中拿着小勺给她喂药,一边喂,嘴里一边哽咽着说:“孩儿呀,喝了药就醒过来吧,要不……你可对不住白仙姑咧……”
几天后,我奶奶剜肉救女孩儿的事迹,在村子里传开了,全村老少对我奶奶的义举既感动有佩服,同时,村里人也这才知道,太爷家就是黄河边儿上有名的刘家,刘家人果真跟传闻里的一样,菩萨心肠、大仁大义……
一个月后,村里一些老人凑钱给我太爷家送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继承祖先遗志永远校斯……
当天晚上,女孩儿奇迹般醒了过来,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再找张郎中来看,张郎中说,这是我奶奶的义举感动了上苍……
张郎中临走前,给我奶奶留下了一大包刀创药。
五天后,女孩在我奶奶的精心照料下彻底康复,我奶奶腿上的伤口也结了痂。我爷爷赶上驴子车,我奶奶抱着小女孩,再次来到了东村老薛家。
不过,还没到老薛家家门口儿,就看见门口儿围着一群人,好像老薛家又出了啥事儿。驴子车很快来到门口停下,我奶奶抱着女孩儿下了车,走到门口一问。
原来,薛老头三天前吊死在了堂屋的房梁上。我奶奶心情当即变得非常沉重,抱着女孩儿走进院里一看,院子里也站满了人,那棵歪脖枣树依然在堂屋墙上倒着,似乎在告诉人们,这家人的落魄。
院子中央位置,放着一口薄皮棺材,在棺材头的位置,放着一个火盆儿,火盆里烘烘燃烧着,两个身穿孝衣的人跪在火盆前正在往里面添黄纸。
我奶奶绕过人群,转到两人前面一看,不出意料,是薛老头的闺女跟女婿,再朝院子里看看,穿孝衣的只有他们两个,薛老头的几个儿媳妇好像全都不在场。
这时候,薛老头的女婿冷不丁一抬头,发现了我奶奶,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把我奶奶请进了偏屋。
偏屋里,这女婿一脸愁容地问我奶奶,“白仙姑,俺老丈人家这些邪乎事儿到底完了没有?”
我奶奶点了点头,回答说:“没事了,这些都是之前那对母女闹的,前些天我已经把那对母女送走了。”
薛老头的女婿将信将疑,又问:“那俺老丈人为啥也上吊死了呢?”
我奶奶沉默了,停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他那天用斧子砍枣树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其实他不是在跟枣树过不去……”
听我奶奶这么说,这女婿愣了一下,不过他似乎很快明白了我奶奶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估计觉得再没啥可跟我奶奶说的,一转身,就要离开偏屋。我奶奶赶忙拦住了他,问道:“老四现在咋样儿了?”
这女婿摇了摇头,回道:“送市里公安局了,听说要当作‘典型’开审判大会,等审判大会完了以后,就要给枪毙了。”
我奶奶叹了口气,于心不忍,“那他媳妇儿呢?”
这女婿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回娘家了吧。”
这女婿这么说,让我奶奶为了难了,其实她这次来老薛家,主要是来送这女孩儿的,我奶奶又问:“她娘家在哪儿?”
这女婿想了想,给我奶奶说了一个地方,东北边儿的一个小村子,还挺远的,赶驴子车也要走上两天两夜。
我奶奶想把小女孩留下,让薛老头的女儿先带着,毕竟他们是血亲,不过,这女婿死活不肯收。我奶奶眼睛锐利,看得出来,不是因为这女婿家里养不起一个女娃,而是怕这小女孩儿身上也带着邪气儿,怕她把邪气儿再带到他们家里去。
最后没办法,我奶奶带着女孩离开了薛家,当天晚上,我奶奶连夜准备了好几天的干粮和水。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抱着小女孩儿,我爷爷赶着驴子车,赶去了薛老四媳妇儿的娘家。
那是一个穷山沟,穷的裤子都漏膝盖漏腚。我奶奶和爷爷在村里一打听,这才知道,薛老四的媳妇是被他们爹妈以一小袋白面换给了薛家,薛老四媳妇自打嫁给薛老四,从没回过娘家,跟她娘家基本上已经没啥亲情可言。
之后又到薛老四媳妇娘家家里一看,那根本就不能叫作“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全家七八口住在一间茅草搭起来的窝棚里,家里除了薛老四媳妇的父母,其他的全是她的弟弟妹妹,有大的有小的,一个个儿破衣烂衫面黄肌瘦。
一问她爹娘,原来薛老四的媳妇儿根本就没回娘家,再看看他们家里这状况,我奶奶不忍心把女孩留在那窝棚里忍饥挨饿,抱着女孩儿又回来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我奶奶可着这十里八村找起了女孩儿的母亲,甚至让歆阳子的几个徒弟一起下山寻找。不过,这母亲就像打这世上消失了似的,音信全无。
就在我奶奶打算到更远的地方寻找孩子母亲的时候,这天深夜,我奶奶睡的正熟,突然感觉脖子里好像给人吹了一口凉气,浑身一冷,惊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一个十*岁的红裙女子笑盈盈站在床前,在女子身后,忽闪忽闪摆着一条大尾巴。
我奶奶当然认识她是谁,诚惶诚恐,赶忙披了件衣裳,下床给女子行礼。
我奶奶给红裙女子磕了一个头以后,红衣女子把我奶奶从地上拉了起来,细声细气对我奶奶说道:“那个小女孩儿的母亲,我看你就别找了,你就是找一辈子恐怕你也找不到。”说着,红裙女子调皮地冲我奶奶眨了两下大眼睛,把头一歪,又说:“这女孩上辈子欠了你们刘家的,这辈子专门过来报答你们,当亲生女儿把她养大,将来自有大用……”
我奶奶不解,忙问:“啥大用?”
红衣女子很妩媚地朝我奶奶笑了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哦对了,你让那女孩随你姓白吧,这女孩原来叫薛晓梅,以后跟着你,就叫白晓梅。”
“为啥?”我奶奶问。
红群女子并没有回答为啥。不过,我知道为啥,因为打我太爷这辈儿开始,我们家注定要一脉单传,多出一个刘姓的孩子就养不活,这个,到我这一代得到了充分的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