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并未任性太久，因为接他的司机也到了，他只能松开黎洛，和她一起坐车离开机场。
距离期末考试仅剩两天，课程早就全部结束，每天都在教室里上自习，即便如此，还是要每天考勤。
时年刚回来，本来有半天休息时间，但他还是在下午匆匆赶来学校。
黎洛本来正在做题，看见时年微微惊讶：“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来学校干什么？”
时年没说话，因为班主任朝他走了过来。
一贯严肃的张老师敲敲他的课桌，示意他去办公室。时年面不改色地松开课桌下交握的手，起身跟在张老师后面离开。
班主任要跟他聊的无非是竞赛相关的内容，先是询问他得奖名次，又问他是不是一定能进入国家集训队。时年只是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这些消息老师早已掌握，现在不过是又确认一遍。
“三月中旬集训名单会公布，但在那之前你不能有任何松懈，要好好努力做准备。”张老师语重心长地叮嘱。
“我会的，老师。”时年漫不经心地回答。
应付完班主任，时年从办公室出去。走廊上寒风凛冽，从围栏与楼墙的间隙，可以窥见冬日黯淡的天光，一如他的心情，郁郁沉沉。
马上就是期末考试，期末考试过后是长达一个月的寒假，寒假他通常要回漳城，而黎洛又在江州，就算他想带她去漳城，她也肯定会拒绝。想到一个月都无法和黎洛见面，他难免烦躁。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不急不缓地走回教室。
期末考试很快到来又很快结束，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时年去见心理医生，黎洛照例在楼下等他。
又是一次漫长的谈话，黎洛在楼底下等得无聊，玩手机玩到打呵欠。
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小时，时年从楼上下来，到黎洛面前，轻声道：“走吧。”
黎洛爬起来，伸个懒腰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时年转头看着车窗外，淡淡道：“我要回漳城了。”
“嗯，我知道。”这是每年惯例，黎洛一直记得。她和时年不一样，心里没那么多事，而且，他一走，她还可以松口气，没人天天缠着她，她还自由一点。
时年用一双澄澈明净的眼眸看她，似要将她看透：“你很高兴？”
“……”黎洛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头，“不啊，我一点也不高兴。”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她还握住时年的手，十分诚恳：“我会想念你的，啊，真希望不要放寒假。”
不管时年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
时年顺势把她拉入自己怀里，用手去摸她嫩滑的脸，目光却十分幽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在想今天和秦深的谈话。
秦深是白若溪的朋友，自然早就掌握了他所有的背景资料，也很清楚他的家庭状况和往昔经历。此前的两次谈话，从家庭入手显得理所当然。他们谈了很多这方面的内容，秦深也的确是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循循善诱，暗示引导，沉默如他，也告知了一些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他仍旧有所保留——应该说，保留了很多。他闭口不谈时也，遑论深埋心底对时也的恨意。
想必秦深也能看出来他的不配合，但他身为心理医生向来很有耐心，更何况这种病患对他而言极富挑战性，他反而更能投入其中。
今天的谈话进行到一半时，一个话题陷入僵局，秦深转移话题：“可以问问那个一直陪你来的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
这话问出来让时年一愣，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轻声说：“抱歉。”
是什么关系？
时年回过神来，低头看一眼黎洛，对方蒙上一层水汽的眼睛也正看着他，温柔又漂亮。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黎洛抽了抽嘴角：“朋、朋友？”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现在她舒服地靠在时年怀里，时年还在摸她的脸，有他们这么做朋友的吗？
可又确实不是恋人，她对时年不是男女之情不说，时年也没跟她表白过。
不是恋人，不是亲人，更不是仇人，那定义为朋友至少不会出错？
时年没有说话，黎洛本来以为他生气了，抬头去看却发现他正看着空气沉思。
这种沉思状态一直持续到黎洛离开，她下了车，和时年说再见，时年向她挥挥手，车便开走了。
她无奈摇摇头，走回自己家里。
时年回了漳城，没过几天期末成绩又出来了，他照样拿下第一名，黎洛找到自己的名字，还不错，第十五名，算是达到目标。
在之后的好友聚会上，李冰清打趣她说估计她以后可以考正源大学。
正源大学是国内大学的top1，每年的收分极高，是众多学生仰望的存在。黎洛不是没考虑过，她拿过省一，算是拥有正源大学自主招生的敲门砖，过了自主招生正源大学会降分录取，再加上，她本来成绩也不错，进入正源大学似乎并不难。
但黎洛不敢把话说死，只得喝一口茶，叹气：“但愿吧。”
李冰清对自己的期望并不高，她只希望能考上一本。而胡月就更低了，对她来说本科就行。至于赵川，他坦白道自己能有书读就不错了。
好友聚会结束，黎洛回到家里。
她一推门，听到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下意识地以为是方华回来了，叫了一声“妈”又没得到回应，心里正奇怪，一过去，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是一个女人，看皮肤状态，估计在三十左右。黑亮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眉毛淡若远山，眼睛大而温柔。
她看见黎洛也是一愣，旋即笑起来，如沐春风：“你好。”
“你好。”黎洛回过神，礼貌地朝她笑笑。
方华从书房里出来，连忙介绍：“洛洛，这是你表姑，快叫人。”
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姑，黎洛还是十二分恭敬地喊了一声。
等黎和平回来，围在一桌吃饭，黎洛才从谈话间明白过来。
这位远房表姑名叫顾盼，从外地来到江州，刚找到工作，还没租好房子，所以先在黎洛他们家住几天，刚才方华就是在书房里给她收拾个地方出来，给她在书房里铺床。
晚饭之后，他们坐在客厅里聊天。
顾盼先是和她聊了几句，无非是在哪里读书或者成绩如何的话，很快黎洛起身去洗澡，顾盼点头，转头去和方华聊天。
黎洛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听到顾盼居然已经三十五岁，她不由得感叹岁月对她的仁慈，居然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风霜。
不过她最惊讶的内容是顾盼仍旧单身，并且对这个话题有多逃避，似乎不愿深谈。
看上去她曾经发生过什么。黎洛琢磨道。
黎洛和其他人一样，多少有点好奇心，但她的好奇心没大到追根究底的地步，尤其是别人不愿提起的情况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