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遍照和尚的指责,贺兰公不在意地笑笑,一指远处,淡淡道:“遍照阿黎,到了这个份上,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在祆教,为疾风与雄鹰之君主巴赫拉姆,我在汉地,是地鬼神们的君长贺兰公,如果你们这些和尚愿意效忠于我,我倒是不介意再当一位大鹏明王的。(首发)而在你们那的说法,明王没有天人五衰来着。”
听着这样豪迈的回答,遍照和尚也一时无语。
这位老僧出身的迦湿弥罗国,在大汉帝国的官方叫法里唤作“宾国”,也就是后来印度和巴基斯坦年年打得鸡飞狗跳的克什米尔地区。
此刻,迦湿弥罗国是五天竺外,佛门最大的圣地,月氏人贵霜帝国的核心地区。一个多甲子前,贵霜帝国之王迦腻色伽于此地召集五天竺的佛门大乘小乘各部阿罗汉于此地结集,甚至大乘诸宗奉为祖师的龙树菩萨、世亲尊者等大人物也都被迎请于此地。
这次佛门盛会号为佛门第四次结集,编成《阿毗达摩大毗婆沙论》二百卷,也奠定了迦湿弥罗地方佛门势力的范围。
遍照和尚梵名“毗卢遮那”,本是迦湿弥罗国的刹帝利种姓,他初修成阿罗汉果后,立志要广大佛门,效法当年竺法兰、迦叶摩腾二罗汉东传佛法榜样,也向着大汉地界走来。只是他别有际遇,路过于阗国时候,因听闻此地有一处天然圣地,索性就在于阗驻留下来。
按照佛家内门传说,这处圣地于于阗国牛头山临水一面,号为“瞿摩婆罗香圣人支提处”。这还是如来入灭时候,深恐日后佛门在印度,免不了要被婆罗门教拉清单,于是嘱托一头名叫祗利诃婆达多的那伽老龙守护此地,预为佛法东传入华的中转,权作徒子徒孙的家业。
然而遍照和尚到了此地,却不见那头受了如来教诫的护法老龙,就连玉龙河中水府也是龙去宫空,被人洗劫得清洁溜溜。没了这头老龙充为护法、供养寺院,遍照和尚只得改走上层路线,在于阗王宫前弄个神通,唬得于阗国王深信遇见了一位神人,将他聘为国师,还要为他大修寺院。
也是遍照和尚流年不利,他本想趁着寺院落成大典上卖弄个神迹,好把自己这新进国师的声望造得更盛。于是趁着定中弄个神通,赶去迦湿弥罗国的守护龙池面见婆弥龙王,要商请龙宫中一尊牛头檀香如来说法像移到于阗寺院供奉。
本来这点小事也不足道,偏偏遍照和尚和婆弥龙王想要壮大声势,却是定下了一个“寺院落成当日,佛像自西方飞来”的计划。到时候,便由婆弥龙王率着数百小龙,隐形驮着佛像下降到于阗寺院当中,才见得佛法灵应如斯。
不成想,这天寺院落成大典上,婆弥龙王正碰上贺兰公亲领的狩猎大队,不但这尊檀香木佛成了贺兰公的收藏,就连婆弥龙王和他的龙子龙孙,也多半成了贺兰公的军粮。遍照和尚腾身上了云路,想要摆一摆阿罗汉的身份吓退贺兰公的神军,结果不知是贺兰公看着这光头觉得新鲜还是怎么回事,也被掳到了这处地界来。
遍照和尚还在那里纠结,贺兰公却不理会他。
他冷冷淡淡地一抬手,说道:“诸位,这场战事是个耗时间的活计,我如今带着各位所谋的,也不过是个蚂蚁啃骨头的计较。然而所幸诸位有心,神军用命,总算是立下这么个营盘来。能在这处洞天中立住脚,便立着全功近了一大步,该赏!”
底下一群被强征的各路水府主官,各个专心地拿眼睛瞧鼻子,口不应心地全是一阵善颂善祷。贺兰公行事跋扈,偏偏又太能打,他是上古神鸟血裔,和寻常水府鬼神不同,权大拳头硬,到了他的手下,谁都得服软。
贺兰公朝下望了一圈,对于水府主官们表示臣服,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从金榻上直起身来,又把下面这些水府官儿打量一圈,语气却是骤然一冷:“然而多少将士用命,才换来的大好局面,却差点因为一支乱军,差点不为我所有把白羊河水府的谢府君带上来!”
帐外侍立的一队鬼头药叉听令喝呼了一声,不多时,就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文臣模样中年人到了面前。
四周这些水府老爷们看着昔日同僚的模样,脸色都不好看得很了。白羊河虽然不算大河,但好歹也够着了地下千石的边,这么一份官秩,放到东岳都有一份体面。可是犯到了贺兰公手里面,说拿下就拿下,一点儿不带含糊的!
白羊河水府的谢府君此刻也不是那儒雅态度了,只是依旧病怏怏地,由着鬼头药叉们折腾。贺兰公看着他,嘿然冷笑道:“谢明府,你带兵不力,乱军反冲本营,险些害了我的大业。今日拿你行了军法,号令全军,你可心服?”
谢府君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这位贺兰山神一眼,反倒叹息道:“都是在你积威之下过得久了,到了此地谢某才知道,当初就算我抗命不尊,你又怎能丢下这处洞天不攻打,反倒找我的麻烦?反倒是乖乖地送上门来任你宰割,实在是智短得很。我麾下的鱼将又窃了谢某的水府行波旗,坏了旗上禁制,以至于那些水怪临阵抗命。谢某殒身,此乃天数,没什么好说的。”
贺兰公也不废话,一仰头吩咐道:“拖下去,明正军法,号令全军!”
两个鬼头药叉听令,拖了这谢府君就走,不料那谢府君却是猛然大叫道:“孙孙伯符,你诓了凉州各路鬼神,带领山精野怪,劫掠生人,在此以血祭邪法染化这处洞天。其实,你打的念头,不止凡人,就连各部鬼神也是你拿来献祭的材料是不是!诸位,本官身殒在即,可本官绝不是最后一个!”
贺兰公孙伯符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死到临头谢府君却是明白过来了啊,不过诸位放心,我还有借重各位的地方,倒不至于急着动手。何况要献祭,也用不了这么多不是?”
他不经意地一伸胳膊,却是拈了一根铁青色的翎毛在手,随意朝外一抛。那根翎毛随即化成一道寒光,直重帐外而去,外面猛地一声大震,一片极精纯的癸水精气爆散开来,化为一片寒云。
这片寒云中浮现出了谢府君的脸孔,咬牙切齿地朝着孙伯符扑来。
然而这片寒云还不及靠近砗磲大帐,虚空中却顿时现出一对大若遮天的羽翼,直朝着这片寒云一拢,随即就一同消失不见。
只有贺兰公孙伯符懒懒地靠在金榻上,喃喃地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也想和我同归于尽?送你回下界去,最后一次干干行云布雨的老本行,算是本公的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