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解从李大熊口中得了消息,魏野要让他这个农都尉发县库积储,为先后两支入城的兵马犒赏,立即二话不说,召集他署中佐吏交代下去。比·奇·中·文·网·首·发如此犹嫌不足,干脆自己亲身上阵,一样样的检视过去。
供奉上官的蒲桃酒不用说了,凉州地近西域,缺什么都不能缺了这一味。蒲桃酒不易储,洛阳高门也难能享用,在凉州却还不算难得。至于一应按酒果品、鱼脍肉炙之类,更是务选精细。
不但供奉某新任谏议大夫和他的副手如此,就是犒赏那数百军马的一应菜蔬肉食、上好麦粟,也都不敢稍有克扣,甚至连酒水也都齐备。
而那位谏议大夫依旧打发身边亲卫来做交代,道是天气转寒,晚上用些馄饨祛寒最妙。不但那位谏议大夫自家,就是随行亲卫马军,也要遍赐馄饨以结军心。上官既然张了嘴,下面自然得跑断腿,不得已,吴解又遣人去各家府上借厨子来撑场面。
也有些气性大的人物,对魏野这等作威作福的派头根本看不上,眼瞅着吴解那跑前跑后的狗腿模样也是不屑得很了:“身为一县主官,却丝毫没有风骨!为一幸进之辈呼之则来,喝之则去,如一小吏相似,成何体统!”
可惜吴解这样在宦海中沉浮许多年的人物,虽然官秩不算多高,心性倒是修养得不坏,只任这辈人说去,他是跑前跑后依旧的甘之如饴。
要只是会跑,也就把他这个农都尉太看轻了些。虽然和魏野不过刚打上交道,他也是看得明白,这位新鲜出炉的谏议大夫终究是从兵曹从事转出来的,喜好武事乃是理所应当。揣摩出了些上官的喜好,他一咬牙,索性就将接风筵席摆在县中校场上了。
至于人多嘴杂、不好布置护卫之类问题,吴解也都硬当作不知道。谁叫这位谏议大夫自己一身道术就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有什么刺客奸细想要刺杀于他,只怕还不够他席间当个乐子的。
到了魏野来赴宴的时候,百余亲卫随侍,连同何茗率领的那一部马军,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这两个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年少得过分的持节大臣。而竹冠道服的魏野、一身轻甲的何茗,也足够让那些陪席的官佐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煌煌大汉,何时有过这种丝毫无威仪气象的持节大臣?更不要说一者行径更近于栾大、李少翁一流方士,一者根本就是不脱匪气的山贼头子!
魏野也不理会这些只好算是龙套的甲乙丙丁,就这么拉着吴解的手,一面细说寒温,一面就入了主席。
看着这位魏谏议这个骄狂模样,底下陪席的一众佐官、乡绅,无一不是在心中破口大骂:“果然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之辈!当年栾大以欺君见诛,李少翁以诈死遁逃,你不过自负方术,以技进用,又和栾李之辈有什么两样?青史斑斑,身死族灭便是尔辈最终的下场!”
然而心头痛骂,这些人表面上还要捏着鼻子堆起笑容,向着魏野敷衍下去。勉强忍耐间,都觉得自己为了大局,不得不作出如斯牺牲,果然是国士般的人物,只恨这个世道不公,却让自己这样的贤人沉沦下僚,却要看幸进小人的脸色行事。
可他们这班人的领头人物,农都尉吴解,却是言笑晏晏,和魏野彼此往还得不亦乐乎,还很交流了几个前朝的风雅典故。如此做派,又引得这些人心下一阵泛酸:“吴孟明啊吴孟明,你也是举明经的儒士出身,怎么在风骨二字上如此不讲究,居然就这么卖身投靠过去?这厮却是口紧,丝毫不露风声,却让我等在下首吃这新任谏议大夫的威风!”
这些人顿在下面,一个个如坐针毡一般,有一二心思活络的,也未尝不想给魏野这持节大臣留个好印象。然而魏野除了与何茗偶尔彼此打趣几句外,便是听吴解这番和县官场的头号人物说些番和县虚实,余者就是厚着脸皮,捧酒为他这位谏议大夫寿,换来的也不过是魏野假惺惺的拿空杯子喝酒,竟是丝毫不给他们这些地方佐官好脸色看!
折辱若斯,换谁还能忍?
当下就有些人忍不得这口气,官场上都讲究个一团和气,你这崖岸高峻的模样是要摆给谁看?
魏野也不理会他们,只是静听吴解这个农都尉择要汇报番和县的粮秣积储明细。
待得厨下将一碗碗肉羹馄饨奉上来,吴解的汇报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魏野举箸拨了拨这如今叫做馄饨,后世唤作牢丸、角饵、扁食、饺子的点心,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的情形,也不消本官再和诸位一条条地明说了。羌匪驻于武威郡,一旦裹挟民壮而成野火燎原之势,则再难制矣。因此上,番和县各仓积储,羌匪定然是视为口边之食,欲得而后快!这等情形下,再谈论什么擅发仓储有违朝廷法度,则不免太过迂腐。因此上,本官身为持节大臣,就此下令,尽封番和诸仓,一应粮秣皆征发为军粮!”
这个戏码,自从魏野从司隶部兵曹从事一转眼成了持节督战的谏议大夫,就已经在所有人的预料中了。
谁也不会吃撑了和一个有着持节使臣地位、还率着一支异常能打的军马的人物顶牛。大家纷纷拿眼去盯鼻尖,就默认了这一条。
魏野朝着何茗望了一眼,却见这蛮小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仙术士知道,这意味着从甘晚棠到何茗,太平道洛阳分坛终于是认可了自己的合作提议。他抖擞精神,然后立起身来,喝了一声:“李大熊,本官任你为军候,同何左监所部合为一曲。未满的编制,便从番和、骊轩二县招募新卒,一应兵杖器械粮饷衣甲的使费,都由地方开拨承担。好生去做,莫教本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