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策已定,沈逸起身拂去衣袍上的尘土,沿着小路向前行进。
天空灰蒙蒙一片,周遭毫无生气,死气弥漫四溢,阴郁之感油然而生。
一块又一块的灰白石板,以相似的间隔半嵌入地面,一直铺向远方,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竹枝碎叶凌乱地躺在小道,在时间的无声洗礼下,早已化为了尘埃,只因无人扰动,方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沈逸行走在小道上,布履轻触之下,枯枝碎叶便化作烟尘溃散,不留一丝痕迹。
行出十数丈后,沈逸轻叹一口气,双足离地半尺,身体迅若轻烟般沿幽径飞掠。
一阵尘烟飞扬,凌乱芜杂的小道竟有了短暂的齐整,然一切落定后,灰白石板必再度蒙尘,重归死寂……
小径虽幽,长度却长得惊人,向远处延展了七八里有余,方汇入一道直通峰顶的石阶,足可见当年恒道宗山门之广大。
石阶质地细腻,外缘两道刻槽横贯而过,左右两边各雕精花兰草,相得益彰,亦可见恒道宗财力资源之深厚。
石阶两侧沿植青松翠柏,只因死去多年,树体皆呈灰褐之色,
沈逸立于石阶之上,俯瞰峰下,只见迷雾蒸腾,峰峦隐现,偶有楼阁之影,却因相距遥远,不可知其是何去处。
静默片刻,他转身遥望峰顶,不见殿宇,却有铅云厚重,宛若狂风骤雨将至。
沈逸不疑有它,足下轻点白玉石阶,如一阵清风般向峰顶飞去。
愈临近峰顶,似乎此方天地带来的压力与限制也愈大,沈逸心下隐觉不安。
忽地一阵狂风扑面,携沙裹石,如刀似剑,吹得他面庞生疼,不由得扯袖遮面,以御风沙。
待狂风过后,沈逸放眼一望,却已然到了峰顶。
方圆二三十丈的峰顶,地面皆以玉石铺就,几经岁月流转,失了原本的莹白通透,只余灰暗苍白。
峰顶四周,围立一圈精雕细刻的护栏,一株姿态奇诡的古劲苍松独立崖边。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远处的寂寂孤塔。
孤塔九层,檐分六角,通体由灰黑的樨铁木构建,其上雕龙画凤,纹饰繁复至极。
正中央处,一块暗蓝底纹匾额高悬,上书“丹阁”二字古篆。
奈何历时弥久,本应恢弘堂皇的高塔,如今已显得破落。
中厅门扉半开,三两窗框半垂,露出黑洞洞的内里。
若非高塔通体以坚实的樨铁木构建,只怕早已腐朽,如那小道上的竹叶一般化为了尘土。
见微知着,仅凭眼前的一隅之地,便能窥见遗迹中的整体状况。
沈逸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遗迹外那虚幻的昔日盛景。
玉阶雕栏,殿宇台榭,如今安在?
偌大的宗门,往昔的盛况,唯余一二孤塔楼阁昭示过往。
沈逸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孤塔行去。
此地是恒道宗昔日丹阁,虽荒废已久,但自其道统覆灭以来,应无人到此,四周也不见任何新的人为痕迹。
沈逸心中忽地升起一丝期待。
“叮铃~”
高塔飞檐处悬挂的铜铃忽地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
那一声清脆的铃音,好似骤雨初降的第一点雨滴,眨眼间,九层高塔共五十四挂铜铃齐齐摇响,清越的鸣音宛如疾风骤雨般密集而来。
铃音初时舒缓清脆,须臾间便变得急促尖锐,直刺沈逸脑海。
沈逸神色大变,运起元力,于周身布下多层玄罡盾,再以元力护住双耳。
但他显然低估了铃音的威力。
在他布下防护之后,急促尖锐的铃音有了刹那停顿。
正在他犹疑不定之时,铃音再起。
锐利的铃音清越高扬,持久不断,极具穿透力,似有断石穿金之威。
“噗~”
坚持了片刻,沈逸周身防护如艳阳遇雪般层层消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已然心神受创。
沈逸心中骇然,后背直冒冷汗,正欲后退之际,铃音竟诡异地止住,再无半点声响。
沈逸轻呼一口气,还未及动作,只听得“嘭”地一声,孤塔仅余的一扇门扉猛然爆碎,木屑纷扬。
一条模糊的黑影如疾风般从中厅内冲出,直奔沈逸而来。
有人!
沈逸心下虽惊,动作却不慢,一个闪身让开两步,躲过了黑影的突袭。
一击未中,黑影停了下来,沈逸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来人身形高瘦,皮肤紧贴骨骼,恍若干尸。
其身上衣衫碎裂成条,从支离破碎的纹饰可推断,乃是做工精良之物,只因年代久远才变得如此不堪。
当沈逸目光望向此人双目时,忽地瞳孔一缩。
此人双目毫无生机,泛着诡异的灰白之色,显然已死去多年。
但此人身上依旧散发着不弱的气息,按照方才的突进速度推测,目下的战力至少可以达到聚元后期的程度。
覆灭多年的道统遗迹内,竟存在状态如此诡异的干尸,着实令人不解。
“是道统覆灭后的后来者,还是恒道宗之人?”
沈逸盯着干尸仔细打量,右手却是抹过储物袋,取出了忘川剑。
干尸面容枯槁,竟人性化地歪了歪头,那模样,好似斜眼向沈逸瞥来。
下一刻,干尸忽然动了,枯瘦的躯体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笔直地射来。
其速度之快,远超聚元期修士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甚至在沿途留下了数个虚幻之影,久久不散。
沈逸一阵头皮发麻,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身影,只是凭借一直以来的战斗直觉,身体向右稍让,长剑护在身前。
“哧~”
一阵劲风从沈逸体侧掠过,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之声入耳,忘川剑剑身上溅起一搓暗红的火星。
沈逸猛地转身回头,低头望了一眼忘川剑,剑身青光潋潋,完好无损。
赞叹忘川剑品质上佳的同时,他也惊讶于干尸的体魄的坚韧,仅凭双掌便能与忘川剑硬抗。
沈逸忽双目一凝,片刻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干尸的右手手掌上,带着一道横贯掌面的细微裂痕,证实了它并非钢筋铁骨,忘川剑可以对它造成杀伤。
沈逸由此猜测,它或许便是昔年镇守丹阁的恒道宗之人,道统覆灭时,因某些特殊原因,才以此种状态“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