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花还有数步就要出门,小兰忽然紧走几步,一伸手便捉住了金菊花手腕。虽然速度不快,但金菊花走得也不慢,小兰后来居上却并不显得如何突兀,那快慢之间的分寸掌握的极好。
金菊花大惊失色,骇然道:“兰妹子……你想怎样?”
小兰仔细向她凝神了片刻,淡淡道:“姐姐既然来了,小妹寂寞的紧,陪着我又有何妨?”
金菊花吃吃道:“我……我身子骨……”
小兰道:“女儿家怕什么阴气,我陪着姐姐一起晒晒太阳,说话解闷儿,又温暖又热闹,不比你独个儿吃苦的好。”
小兰另一手拿出一块手帕,慢慢伸到金菊花面前,细细的为她擦拭脸上的黑灰。金菊花额头渗出的香汗与黑灰被擦拭干净,露出了本来面色,一个颇有姿色的俏丽女子出现在小兰眼前。
小兰抿嘴轻笑道:“啧啧,姐姐花朵一样的人,干嘛要遮遮掩掩呢?”抓住她手腕的手上又紧了一紧。
金菊花面色变换,忽地转颜笑道:“世间不太平,姐姐也是迫不得已,你谅解则个。”
小兰道:“有仲哥哥和他师门保护,恶人来了也不怕。仲哥哥,你说是不是?”
方仲点首道:“此地还算安全,金姑娘不用担心。”
金菊花勉强笑道:“好吧,虽然这里阴气重一些,想来日日出来见晒太阳,也不见得就死了。”
二女又从门口走回里屋,手手相搀,十分亲热。
钱文义见小兰劝得金菊花又答应留了下来,心中一块大石放下,浑身轻松了不少,对方仲道:“她二人一见如故,倒如亲姐妹一般。这样最好,更不会若人疑心,就算有人问起,也好搪塞。”
正与方仲说着话,门外有人道:“钱前辈可在这里?”钱文义出去一看,见是一个小派弟子,一问之下,原来是周公望召集门人弟子,商量着准备迎敌。
钱文义奇道:“我们刚来此地,哪来的妖人?”
那弟子道:“小的不清楚,是外面巡哨的弟子急报。”
钱文义点头道:“知道了,我这便来。”
那人匆匆而去。钱文义皱眉道:“方仲,刚才有弟子报说这么快便有魔教的人追了上来,只怕你我是没什么清闲日子好过了。你随我一场,我并未来得及传你什么本事,心下一直有亏,这上阵厮杀之事,你能不去便不要去。”
方仲点头道:“弟子明白。”
钱文义道:“你也随我来吧,看看这么快杀来的是哪一支人马,居然不惧我这许多同道。”
钱文义与方仲一走,屋内便只剩下金菊花与小兰二人。金菊花亲自斟了一杯茶,轻轻递给小兰,那手都有些颤抖,茶水在杯中激起一圈涟漪。
小兰故作惊讶的道:“小妹伺候人惯了,反倒要姐姐伺候,不是折杀人吗。”
金菊花堆笑道:“没了外人,兰妹子还要演戏?”
小兰瞥了她一眼,接过茶来茗了一小口,冷笑道:“你胆子不小,敢背叛夫人偷偷逃走!既然逃了,就该寻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却还跑到这里,真是不想活了。”
金菊花道:“我留在那种无情无义的地方早晚也是个死,不如出来搏一搏,就算失败了,却不负老天爷让我投胎一场,争不过天命罢了。”
小兰道:“你倒看得开。”
金菊花轻轻一笑道:“何止我看得开,难道兰妹子就看不开?不要跟我说,兰妹子在这里,也是夫人安排的?”
小兰淡淡一笑道:“我与你不同,就算妙夫人见到我在这里,也不会拿我怎样,可是你背叛夫人却是证据确凿,落到夫人手中你也知是怎样一个结果。”
金菊花咽了口冷气道:“除死无大事。便是死,那也是死的光明磊落。姐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兰妹子你,那方小哥知你是什么身份吗?”
小兰摇了摇头,并未解释过多。金菊花是何等心思之人,立即道:“姐姐绝不会向他人吐露兰妹半点秘密,若有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小兰冷笑一声,端着茶盏,一只亮银也似的指甲轻轻敲打在盏杯上,发出叮叮的轻响。
金菊花道:“你若杀了我,钱大哥与方小哥必定知道,你也脱不了干系。”
小兰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如今正好又是大乱之时,我杀了你这个混入城中的鉴花堂奸细,有功无过,便是钱文义与仲哥哥也不能怪我。”
小兰本以为这番言语定然让金菊花吓得面无人色,而她确实是想除了金菊花,自己的身份之密决不能让方仲知晓。谁知金菊花听了这番话后反而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小兰有些愕然
金菊花笑道:“我笑兰妹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说我是鉴花堂的妖女,一切罪过便都可以推在我的身上了?实话告诉你,钱大哥他们师徒两个哪一个不知我是曾是鉴花堂的人,便是那昆仑派中威望素著的卢公礼卢老头,我也曾伺候他起居十天半月,一样知我曾是鉴花堂的人。”
小兰失色道:“什么!?”手中一抖,拿着的茶盏虽未打落,但却溅出了数滴茶水。
金菊花霍地俯身靠近小兰,一对亮眼盯着小兰,一字一句道:“兰妹不信,可以去问,又或者马上杀了我,然后就以此为名,告之钱大哥和方小哥两个,看他们喜是不喜?”
二目相对,小兰微微一欠身,离开金菊花面容,淡淡道:“你一个从鉴花堂里出来的旧人,进过百花楼,却去缠着那钱文义,人家堂堂一个昆仑名门子弟,看得上你?不要做梦了。”
金菊花笑吟吟的道:“进过百花楼又怎样,我清清白白,事无不可对人言,看上了的人便去尽力争取,别人就算是损我打我,我也认了。可是我看小妹你却是遮遮掩掩,一副不可对人言的样子,姐姐猜的不错的话,那方小哥并不知你的跟脚,故此你才如此担心我拆穿了你的底细。”
小兰沉默无语,这一刻,刚才如主如仆的两个人却完全倒转了来,反倒是金菊花气势渐涨,言笑晏晏,一副轻松之态。
金菊花道:“你放心,大家都想从良,从此寻一个好归宿安安稳稳过日子。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断不会去告诉旁人,大家姐妹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姐姐也会帮你一把。”
小兰道:“你会好心帮我?”
金菊花笑道:“当然要帮,我便不信兰妹子甘心回到鉴花堂去。反正我是回不去的,也不想回去,将心比心,小妹也是一般。姐姐舍了这三分薄面不要,只要换得一个如意郎君,也就开心的很了。这上面你还得跟姐姐我学着点,该抓住的人觉不能松手,就算耍些阴谋诡计也很正常,否则错过这村,便没有那店,再想回头也来不及。说了那么多,我也累了,装作这样一个大肚婆娘,连身上都污秽不堪,可得好好洗一洗去。”说罢,款步微移,摇曳生姿般的更衣去了。
小兰静静看着金菊花远去,抓紧的拳又松开,耳边只是响着金菊花那句话:“再想回头也来不及……”
钱文义到了众派议事之处时,周公望性子急躁,等不得所有人都到齐,已然领着人出城迎敌去了。周公望自从领着玉虚宫弟子下山之后无人能挫其峰,并非他真个神勇无敌,而是寻不到一场大战,这次听说才来洛水城,便有大群的魔教妖人杀到,正得其所好,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顿时发作,迫不及待的开门迎战。
钱文义道:“周师叔既然领人作战,我等不妨上城头一观,看看是哪些不知死的妖人自己寻死。”
方仲道:“这些人有备而来,只怕不好对付。”
钱文义笑道:“若只是正大光明的交锋,邪不压正,定叫他有来无回。周师叔磨砺已久,这一出手定然是雷霆万钧之势,我等坐观其胜便是。”
二人复又往城头而来。那城头之上早已站满了许多不曾出战的正道中人,连郑元洪、侯鑫、麻姑等人也在。周公望只是带了随他同来的那一批人出城,大半弟子都留在了城里。在他想来这些袭来的妖人定是趁着他立足未稳之际这才杀来赚些便宜,自己一路风尘,的确也累得很了,以疲惫之师迎战确实不利,与其倾巢而动,不如精锐迎敌,故此带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却个个都是修为高深之士,华阳门、青城派、金庭洞、灵虚谷的魁首尽皆跟出。
郑元洪看到钱文义与方仲来了,忙吩咐身旁的几个弟子让出两个位置,笑道:“方老弟来得正好,这一回可大饱眼福了。”
方仲向钱文义道:“这位是白石山的郑门主、边上两位是清屿岛的侯岛主、玉笥观的江观主,这位姑娘是麻姑山的现任麻姑娘娘,弟子下山之后多得几位照顾。”又向郑元洪介绍了钱文义的身份。
四人一听此人竟然是方仲的师父,看起来年纪却又不大,顿时人人恭敬。只有马友德上前以后辈之礼拜见,口称钱师叔。钱文义一听便知此人曾在昆仑山学过艺,此种事各派常有,也不为异,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可知来袭的是那一路妖人?”
郑元洪道:“钱道兄这可问得早了,周高贤才刚刚列阵,那妖人还不曾出现呢。”他称方仲为老弟,叫钱文义为道兄,这辈分错乱也浑不在意。
钱文义皱眉道:“出去哨探的弟子连敌人来路都摸不清楚么?”
郑元洪道:“也不能怪哨探的无用,只因来的人旗色很杂,似乎不是一路人马,但最大的一股还是看清了,有个大大的‘鬼’字,当是役鬼堂的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