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主子们这种事,小右子早在暗地里背了百八十遍,唤错一句那可是挨板子的事,他绝对不会弄错的,
“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惩处顺嫔,给她降作贵人,是以她现在是顺贵人了。”
知秋闻言,唏嘘不已,“刚晋位两日就降位的,顺贵人怕是头一个吧?”
降位对人的打击的确很大,但这也是顺贵人咎由自取,瑾娴不会同情她,实则瑾娴更在意的是颖妃,
“颖妃呢?皇上如何处置?”
小右子如实答道:“颖妃娘娘说是染翠私下传给别人的,她并不知情,染翠也认了,是以皇上只罚了染翠,没罚颖妃娘娘。”
瑾娴与知秋对视了一眼,她默然片刻,没说什么,给了小右子赏银,让他先下去。
待小右子走后,瑾娴才道:“没有颖妃的授意,染翠怎么敢胡言?皇上那么聪慧的人,他能不懂这一点吗?八成是不想再深究,所以才听信了这说辞,让染翠顶罪。”
“谁让赵家后台硬呢?单指望颖妃,皇上肯定不会姑息,怎奈她的父兄都深受皇上器重,皇上不得不顾虑啊!”
知秋都明白这个道理,瑾娴又怎会不懂呢?她兀自苦笑,未再评判此事。
晚膳时分,章彦成回了撷芳殿,他等着瑾娴询问颖妃之事,然而瑾娴并未提及,仿佛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她不问,他还是得说几句,否则他这心里过意不去,“今日之事,小右子都跟你说了么?”
“说了,你交代的差事,他自然办得妥帖。”
迟疑片刻,章彦成试探着问了句,“你……没什么意见?”
“没有啊!你说的,你来处理就好,我也不想插手这些事。”
她面色如常,章彦成猜不出她的情绪,不确定她只是在掩藏悲愤,还是真的不在乎。
即使她真的不在乎,他也想将自己的心里话道出,至少得让她知道,他这般安排的因由是什么,
“自从父皇驾崩之后,盛国边境又开始寻衅滋事,盛国狡辩说是贼匪流寇作祟,并非官兵,可驻扎边疆的将领说,那些所谓的贼匪其实就是盛国的官兵所假扮,他们认为我才登基,太年轻,根基不稳,所以便蠢蠢欲动,颖妃的兄长戍守边关,我还得指望他,是以这个时候不宜发落颖妃。”
瑾娴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按你的意思办即可。”
她没有埋怨闹腾,平静得不合常理,章彦成总觉得这心里不安生,“瑾娴,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认为我只看重利益,不顾你的感受?”
瑾娴眼睫半垂,眸光幽深,“虽然我不喜欢颖妃,但我并不觉得你这么做是错的。当皇帝不该随心所欲,仅凭自己的好恶去做事,而是应该以大局为重。
先帝选择你,想来正是看重你理智沉稳的优点,若你因为一时之怒,因为一个妃子受了委屈,你就不顾前方的战局,伤了将领的心,那岂不是成了昏君?而我便成了旁人口中的祸水,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先帝也会对你很失望。百姓和社稷始终是第一位,高于私情,所以我不会为这些事跟你计较的。”
瑾娴没有怪罪他,反倒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待整件事,章彦成感念的同时,越发自责,
“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可每次都都让你受委屈,我能给你的,总是无尽的伤害……”
瑾娴已然习惯了,“事与愿违者不在少数,但你已经尽力而为,并非夸夸其谈,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又怎会去怪你呢?”
与从前她所受的那些伤害相比,这一次的流言反倒没那么严重,
“那些不过是口舌之争,于我并无实质伤害,我虽生气,但却不会因为她们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就让自己陷进泥沼里。再说你已经惩戒了顺贵人,她便是罪魁祸首,若非她多嘴,颖妃也不会知道此事。你为我做的,我心知肚明,你也别自责了,你的难处我都明白。”
“做了皇帝之后,制约反而越来越多,”章彦成不由慨叹,“唉!我倒是有些怀念做王爷的日子了!”
人啊!总是惦念自己没得到的,“你也就是瞎想想,真让你做王爷,你又要郁结了,觉得自个儿怀才不遇,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
被戳中的章彦成无奈笑叹,“还是你了解我。”
把话说开后,章彦成这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这几日,一众女眷们皆换了住处,瑾娴让知秋出宫一趟,回荣王府去,将属于她的东西都带进宫来,将撷芳殿好好布置一番。
宫里逐渐安顿下来,朝堂之事,章彦成也在一件件的处理,有功之人当赏,有罪之人当罚,唯独魏德善,他暂时没动。
章彦成只派人将魏德善关进牢中,却一直没让人审讯他。
魏德善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考虑过后果,他无惧死亡,就想得个痛快,可新帝不审问他,他询问外面的情况,也没人告诉他,他彻底与外界隔绝了,新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死罪还是活罪,为何不直接下令呢?
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章彦成之所以不动魏德善,自有他的考量,一旦审了魏德善,那么他所做的那些事势必会牵扯到于连海,可关于那件事,于连海肯定会狡辩说自己看错了。
仅凭这一条,他无法要于连海的命,到时候太皇太后一求情,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这不是章彦成想要的结果。
他在等,等着明兆那边的消息。
明兆本是打算攻克乔大人,让他检举于连海,可齐大人顾忌后果,始终不松口,明兆暗中查他的把柄,却没什么收获,估摸着那老狐狸早就将尾巴给藏了起来,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向,去查他的儿子。
少年人经验不足,最容易出纰漏,或许能查出些问题来。
在明兆没有找到将于连海一击即中的证据之前,章彦成是不会动魏德善的。
皇帝迟迟不追究围场之事,对他的态度一切如常,于连海整日的琢磨,皇帝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于夫人猜测是因为皇帝答应过太皇太后,不会动于家人,所以皇帝才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他的责任,于连海却认为此事没这么简单,
“咱们这位新帝很有主见,可不像是会任人摆布之人,太皇太后的话,他不一定会听。”
“他若是真要审你,早就审了,何至于等到现在都没动静?”
这正是于连海诧异的一点,他在围场的所作所为,真论起来,那可是死罪,皇帝却只字不提,这不正常啊!
他就不信皇帝真会不在意那件事,他总觉得皇帝按兵不动是别有所图,可皇帝迟迟没什么动静,他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就怕皇帝趁机抓他的把柄。
于夫人劝他别想太多,“单有太皇太后的确不够,可咱们还有女儿啊!女儿已经跟瑜贵妃的弟弟定了亲,因着先帝驾崩一事,他们的婚事推迟一百日,但年前还是可以成亲的,所以你就放心好了,皇帝是不会动咱们于家的。
他若对于家下手,那女儿肯定不愿嫁给致远,致远一着急,瑜贵妃也会出面的。皇帝就算不给太皇太后颜面,也该给瑜贵妃一丝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