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维护自己身为男人的颜面,不想让瑾娴费劲儿挣银子,但他却忽略了,羊毛毡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挣银子,也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和安慰。
他未曾放在眼里,随口下令扔掉的东西,在她眼里却是无比珍贵之物。被他扔掉的不只是羊毛毡,还有她的尊严……
她失望,愤怒,伤心,偏又在这个时候被接进宫来,被人要求做羊毛毡,而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她才会说自己是个木偶,被人拎来拎去,那种被制约的感觉,大约才是最憋屈,最无助的吧?
章彦成忽然想起,少时有段时日,他对做木雕有兴致,可父皇却说他是玩物丧志,将他狠狠的训了一顿。
他是在做完功课背完书之后才会做木雕的,父皇居然也不允许。他心里难过又委屈,却又不能表达。
偏偏皇后夸他的木雕做得很好,父皇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居然让他为皇后做一只木雕!
当时他心里也是十分抗拒,只因父皇的态度转变,并非是因为赞赏他的木雕,只是因为皇后而已。
经历过那件事之后,章彦成再也不愿做木雕,那一直是他心底的一道疤痕,今时今日,瑾娴所经历的,不正是他往日感受过的屈辱吗?
而他居然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肆意的诋毁禁止她的喜好,忽略了她的感受……
意识到这一点,章彦成愧意更甚,他想跟她说些什么,偏在此时,宫人来报,说是惠妃娘娘请他去一趟灵粹宫。
宫人就候在那儿,章彦成不便再细说,只得先行离开。
临走前,章彦成悄声嘱咐她,“宫中比王府的水还深,你可千万小心些,保护好自个儿。永寿宫里的小连子是我的人,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传话。
你还没见过我的母妃,按理说,你该去拜望,明日若是得空,你跟太后说一声,去灵粹宫给母妃请个安。”
她说了那么多,而他一句也没应,转头就说起旁的事,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可笑,瑾娴失望闭眸,不再期待着他能转变态度。
章彦成不理解她无所谓,她能发泄出心中的怨气,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不论如何,命是自个儿的,她不会亏待自己,瑾娴是惜命之人,不消他提醒,她自然会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马虎。
待他走后,瑾娴去找兰容,兰容忍俊不禁,笑叹道:“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表哥吃醋的模样呢!原来他也会在乎一个人啊!”
瑾娴自嘲一笑,“他这是自尊心在作祟罢了,并非真的在乎我。”
“以往表哥不是这样的,他说话很有分寸,即使他不喜欢某个人,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像今儿个这般直接怼人的场面甚是少见,所以我断定他真的很在乎你,才会对二皇子敌意深重。”
兰容与章彦成自小一起长大,她对他的确很了解,但她只是站在妹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殊不知,瑾娴所在的立场真的很尴尬,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等你将来成了亲,你就会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让对方知道的好,因为男人的疑心真的很可怕!”
瑾娴一提醒,兰容不由想到了她和明兆的事,“也不晓得七王子是否有听说过我和明兆的事,就算听过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不在乎他的感受,他若敢怀疑我,欺负我,我就跟他和离!”
兰容是县主,她的姑母是惠妃,她身份尊贵,自然不怕七王子,可瑾娴不一样,哪怕章彦成伤害了她,她也不可能同他和离,更何况她是妾室,连和离的资格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瑾娴便觉前路无尽头,不似初来乍到时那般有冲劲儿。
眼下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设想得再美好,终归赶不上变化。
章彦成说让她去拜见惠妃,她心里不太想去,可她已经入了宫,离惠妃那么近,若是不露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思虑良久,瑾娴才向太后请示,说是想去看望惠妃娘娘。
太后最喜欢有孝心的人,“你有这份心,自是好的,只是下午不适宜去拜访,等明晨你再去吧!”
瑾娴也是这么想的,得太后允准之后,次日清晨,瑾娴早早起身梳妆,而后去往灵粹宫。
彼时惠妃才梳妆完毕,正准备起身,忽闻宫人来报,说是荣王府的瑾姨娘前来求见。
得知是徐瑾娴来此,惠妃反倒又坐了回去,不慌不忙地道:“跟她说,本宫在梳妆,让她稍候片刻。”
一旁的大宫女心道:娘娘已然梳妆妥当,却还要让瑾姨娘等着,分明是想给瑾姨娘一个下马威!
估摸着是因为王妃曾告过瑾姨娘的状,娘娘对此女印象不佳,所以才会用这招来为难她。
得了令的宫人出来传话,对立在殿外的瑾姨娘道:“娘娘还在梳头,劳烦瑾姨娘在这儿稍候。”
即便惠妃还在梳妆,也该让人进屋坐着等,可这宫人居然不请人进去,只让她在门外等,这举止不合常理,瑾娴已然猜出,王妃这是故意给她使绊子。
她这身份卑微之人,一旦入了宫,谁不高兴都能踩上两脚,加之她的名声本就不好,王妃肯定跟惠妃告过她的状,惠妃先入为主,不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
瑾娴暗暗劝自个儿将心态放平,惠妃让她等,她只管等着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暮春的清晨,日头暖洋洋的,照在她身上很是舒坦,以致于瑾娴竟有些犯困。
今儿个起得太早,这会子她有些困乏,很想回去睡个回笼觉,怎奈惠妃一直不出来,她开始有些心焦,却又不能催。
瑾娴暗叹章彦成可真是给她出了个好主意,说什么理该如此,她倒是讲理了,可惠妃娘娘却不讲理啊!当真是失策!
就在她腹诽之际,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瑾娴?你怎的立在这儿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