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恩文颓然靠在冰冷的白墙上，他几乎无法相信，电话另一端与他通话的冷血男人，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爸，您是不相信世非是您的儿子？”
“……”
“馨姨为您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顶着巨大的压力选择回到叶家和您在一起。您现在就因为黎曼芬的三言两句，就要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怀疑了吗？您是糊涂了吗？！”叶恩文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礼貌和措辞，把心中的愤懑一口气全都发泄了出去。
“恩文！我是你父亲，曼芬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无礼？！”
“爸，这件事我没法帮您办，您让我怎么和世非说？您让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叶恩文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只觉急火攻心，头痛欲裂，“我做不到，您还是安排其他人吧。”
“世非平时和你关系最好，他也最听你的话，我觉得由你带他去最合适不过。”
“爸！”
“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要再多说了。”
叶先生冷漠地挂断了电话，叶恩文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只觉心痛如绞，难以平复。
他独自站在走廊里，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伸手拉开门。
突然，叶恩文怔住，满目惊愕地与站在门口的叶世非对视。
“世非，你……”
“我都听到了。”叶世非眸色阴沉，仿佛酝酿着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黑暗。
“世非！”叶恩文忙双手扳在他的肩上，心痛地凝注着他毫无光亮的双眼，“我不会让爸这么做的，你就是叶家的儿子，不需要任何证明！！”
“不，我去。”叶世非语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世非……你说什么？”叶恩文一脸愕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不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吗，那就用这种方式证明吧。”叶世非冷然一笑，“正好，我也想看看，我的身体里流着的到底是不是他的血。”
叶恩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感到一瞬间，仅仅只是瞬息，他的这个弟弟仿佛被迫提前一年，以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对不起……对不起……是大哥没用……都是大哥没用……保护不好你们……”
叶恩文抱住他瘦到几乎要皮包骨的身体，愧疚地向他道歉，忏悔。是为他，也是为整个伤害了这对母子的叶氏家族。
“大哥，我不怨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
因为你，我才清楚地看明白了，这个如地狱般的叶家，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
恍然如梦，十年啊，就这么过去了。
叶世非其实不是没想过让母亲重返叶氏，但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已这样一种方式回去。这全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说白了，他要的是自己母亲风风光光地成为叶家最至高无上的女主人，成为叶氏集团董事长的母亲重生在这世上。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被强推到叶晟谦面前，去接受他再一次的施舍和怜悯。
叶先生苦闷地叹息着：“世非，你究竟要如何才能答应我的请求？”
叶世非沉默不语，眸光决绝。
叶先生自知多说无用，现在强迫他答应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从长计议，慢慢加以感化。
心思那定，他便不再赘言，拄着拐杖缓缓往门口走去。
“爸，事到如今，我想问您一句话。”叶世非突然冷冷开口。
叶先生停下脚步，回眸迷惑地等着他发问。
“当年您仅凭一些所谓的证据和外界不负责任的流言蜚语，就认证了我妈背叛了您。如今，您还这么想吗？”
叶先生紧闭双唇，布满皱纹的眼角轻轻颤动，陷入压抑的静默。
叶世非一声轻笑，走到书架前，打开了一只密码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份牛皮纸密封的文件，然后漠然走到他面前。
“这是……”
“这份东西，我本不想现在给您，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在隐瞒下去了。”
叶先生缓缓接过，眉宇越蹙越紧。
“我要的不是您对我们的怜悯和同情，我要的是什么，看了这个后您自然会明白的。”
叶先生带着荣叔离开后，宅子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世非，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回来的时候叶先生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孙如熙满怀歉意地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是个天大的罪人。
“我知道，如熙姐，我都明白。”叶世非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温和地宽慰道，“如果我连你都不信任了，那在这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
“小柔那边也已经知道了宁阿姨和你的关系……”
“哦，是吗。”叶世非淡漠地回应着，目光有些闪烁。
“看来这回是瞒不住了，即便叶先生不接宁阿姨回去，宁阿姨以后的生活也保不齐会受到别的骚扰，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传出去你们母子俩的处境一定会变得危机四伏。”孙如熙抬起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与其如此，不如咱们就回去吧，最起码在叶先生眼皮底下不会有人敢轻易动咱们。你当初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回到S市与二少爷……”
“够了！”
叶世非一时怒火上脑，竟不自持地对孙如熙喊了起来。
孙如熙怔愣住了，咬了咬唇，心里虽然委屈但也能理解他如今的心境。现在的叶世非是被叶家人再次逼在了死胡同里，进退两难了。
叶世非自觉失言，神色忙缓和下来。但他现在一颗心像在油锅里烹一样，实在很难稳定住情绪。
“对不起如熙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叶世非顿了顿，沉声道，“我已经把那份东西交给他了。”
“那份东西……你是说……”孙如熙一脸惊愕。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再瞒着也没有意思，索性就让他知道，看他接下来想怎么办。”
这时手机在叶世非的怀中震动起来，他叹了口气，接听起电话。
“什么事？”
“世非，你回来了吗？”神秘男人急声问道。
“我在我妈这儿，怎么？”
神秘人沉默了一下，声色暗哑道：“今晚我过去找你，有些话我需要当面跟你讲。”
回去的路上，叶先生心中百感交集，他回想去下午与宁素馨独处的时光，只觉与她初遇那天清晰得恍如昨日。
可惜，她精神恍惚，已经全然不记得他是谁了。恩恩怨怨，前尘旧事，她全都忘记了。
这样也好，她反而会活得开心一点。
叶先生叹息着，打开了叶世非交给他的牛皮纸袋。
他疑惑地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上面的日期是十年前，纸张边缘已微微有些发黄，但白纸黑字，字字清晰，清晰到化成极尖锐的针，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书，来自于宁素馨那还未睁开眼看看这世界的孩子。
叶先生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越看心跳越快。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几乎要将那本就薄脆的纸扎捏碎。
那未出世的孩子，与他的DNA比对，相似度为99.9%。
那曾被无数人传承是野种的孩子，根本就是他的骨肉！他的血脉！
“叶先生？叶先生？”荣叔通过后视镜见他神色不对，不禁担忧地问，“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叶先生心仿佛沉入冰冷的海底，他双手垂落，鉴定书从他掌心坠了下去。
“素馨……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