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非忽觉眼前一暗,他只手撑着冰冷的玻璃窗,那仿佛已是他身体现在唯一支撑力的来源了。
“果然是你做的。”
“聪明如你,理应早有预料。”Fred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不可能……你不可能拿到那些照片,那些照片都在邢宸手里!邢宸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些曝光出去!”叶世非愤懑地大吼,他讨厌这种感觉,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当傻子玩儿的感觉。
“Gavin,你知道吗,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你高估了你在别人心目中的价值,你太想当然。哦对了,现在你又多了一个弱点——感情用事,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你死上一万次。”Fred语气中透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蔑。
“你在邢宸那儿拿到了照片,当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被榨干后你就残忍地杀了他……”叶世非闭上双目,他回想起那天寒地冻的雪夜,邢宸被Adam杀死在血泊之中的惨状,还有他临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越想越觉得心脏都要痛得炸裂了。
邢宸纵使有千不该万不该,可他从未有害过他。
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他死了,这世界便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他永远不会原谅Fred,哪怕让他的儿子Adam一命抵一命,他也觉远远不够。
他一定要让Fred步他儿子后尘,一定要让他为邢宸陪葬!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是我从邢宸那得到的照片。他起初的确不肯给我,可只要我一提及你,他便只能乖乖就范,绝无二话。”Fred不禁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什么来着,感情用事最致命,不但害人,还害己啊。”
“Fred……这个仇我记下了,我绝不会放过你!!”叶世非盛怒之下满目腥红,他又一拳狠命砸在玻璃上,几乎要将窗户砸穿。
“Gavin,是我成就了今天的你,我不求你报答我,但你也不该坏了我的计划。”Fred的语气霎时寒气四溢,隐现杀机,“你不要逼我断了我们的父子情分。”
“您真的把我当成您的儿子吗?您不过是把我当成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而已。想来十年前的那天,你就已经知道我是叶家三少爷的身份了。你之所以选择我,也只是想利用我刺入叶氏集团内部,达成你不为人知的目的,和膨胀的野心。”叶世非面色凌寒,当面揭穿他虚伪的假面。
“说得好,可那又如何?Gavin你要明白,这局就像多米诺骨牌,推到了一块,其他的便会以你根本不可控制的速度接二连三地倒下,而你却只能束手无策。”Fred微微一笑,“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只需要乖乖将叶晋礼取而代之,坐上叶氏集团总裁的位置,我保证风波很快就会平息。”
风波虽终有平息的一天,但叶世非明白,Fred的野心永远都不会平息!他的目的不仅是要吞并叶氏,还要得到凌亭柔这个难得的研究样本,为他创造数以千亿的价值!
Fred仿佛生来就是冷血的怪物,只要让他有利可图,他甚至连杀子之仇都能抛之脑后。血亲尚且不过如此,更何况是叶世非这个外姓的义子,若非这点利用价值,他才不会费尽心思跟他周旋!
“若说后悔,我现在还真的很后悔。”叶世非眼中迸射出怒火,脸上却露出歹歹的笑意,“我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庇护,早知你是这种人渣败类,我还不如当时就死在乱枪之下!”
不等Fred反应,叶世非便用力按断了电话,就像按断了他与Fred之间的一场孽缘。
而此时的千秋世代酒店大堂中,叶晋礼独自一人站在那只代表着叶氏集团的凤凰图腾花案上,他望着十几米外如浪涌般鼎沸的人潮,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在无形中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与蓝潇潇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别离。他的掌心还残存着她的体温,那样温暖,萦绕在他修长的指间,化作彻骨的伤痛。
……
“潇潇!”
“晋礼,到此为止吧。”蓝潇潇哗啦一下,泪水决堤,“如果你今天拉着我的手走出这扇门,我会愧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不是说好的吗,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站在我的身边……”
“我反悔了,行不行?”
叶晋礼霎时呆住了,他冷白的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我反悔了。多么任性的话,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善解人意的蓝潇潇口中说出来的。
“潇潇……你不相信我,是吗?”
蓝潇潇摇了摇头,用力地扯出一个苦涩而凄然的笑容:“我只是不信我自己。这样的我,除了给你一再招惹事端外,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我不该站在你身边……”
“不……不是……潇潇!”
叶晋礼刚要上前抓住她的手,突然走廊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总裁先生!”
叶晋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作为保护叶晟谦人身安全的保镖队队长带着四名手下步履匆匆地走到蓝潇潇身后。
“总裁先生,车已在停车场备好,请您立刻离开这里。”保镖队长虽然态度恭敬,可语气却透出不容有异的严厉。
叶晋礼知道此人来意不善,二话不说想上去拉起蓝潇潇的手从这里逃离。可蓝潇潇却在这时向后退了一步,那感觉就像是与她划清了界限。
“总裁先生,三太她不能跟您走。三太必须跟我们回去,这是叶先生的命令。”保镖队长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一点儿都不给这堂堂总裁的面子。
“如果我今天非要带她走呢?”叶晋礼眉宇微压,狭眸迸射出凌人的寒星。
“不好意思总裁先生,您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这是叶先生的命令。”
……
思绪沉浮间,叶晋礼到有脚步声走到他身旁,他缓缓转过脸来,看到叶世非微扬唇角,笑得恣意而乖张。
“她还是没有跟你走,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尽管笑吧。”
“我可没那么闲那,你看看外面,那么多的人都等着盼着看咱们叶家的笑话,我作为叶家的人,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叶世非上前走了两步,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笑道:“二哥,我们的胜负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了,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天,你一无所有的那天。”
叶晋礼蓦地咧开干涸的唇,却发现连苦笑都笑不出了。
一无所有吗?
当蓝潇潇放开他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叶晋礼眼睁睁看着叶世非走出千秋世代的大门,走到无数闪光灯之下,走到众人面前。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却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炼狱。
ICU病房中,叶先生通过抢救已经恢复了意识,虽然气息尚弱,但总归是从鬼门关又徘徊了回来。
这次他感到自己的情况非常糟糕,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他尚能很快地清醒过来已经十分不易,可他心里却莫名的忐忑,总觉这次病发与之前都不太一样了。
“叶先生,您没事真的太好了……”荣叔在一旁抹了抹眼泪,激动万分。
“事情……还没解决……我怎么能轻易断气……白白便宜了他。”叶先生气息还很虚弱,说话随吃力可威严分毫不减。
“您现在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呵,如何让他不想。他现在睁开眼睛是那些照片,闭上眼睛也是。就算他不病死,也迟早有一天要被这些狼心狗肺的崽子活生生气死。
他无法原谅凌亭柔,更不能原谅叶晋礼。这一刻他甚至不想再认这个儿子,想把“叶晋礼”三字在叶氏家谱里除名。
背叛,在叶晟谦眼里是最丑陋的东西,可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却不是弃他而去就是将他背叛,给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而凌亭柔,作为夏月薇的女儿,亦是他所有太太中最珍视的女人,却与她的儿子珠胎暗结,狼狈苟且,这简直是天理不容的不伦之恋,真是寡廉鲜耻,令他作呕!
可就算到了今天这步境地,叶晟谦对凌亭柔心中仍有依恋,这种微妙的感情竟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原本一切皆因夏月薇而起,他对凌亭柔更多的是扭曲的占有欲,对凌震的痛恨,以及对这无辜女孩的同情。那些无可名状的感情混乱交织在一起,才让他们已一种世人难以接受的关系走到今天。
叶晟谦心里清楚得很,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可为什么,当他得知了她的背叛,当他看到她眼底晶莹泪光的时候,心会痛如刀割,无以复加?
难道,他爱上这个女人了?
不,不可能!他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初恋——夏月薇!
“叶先生,刚刚三少爷和四少爷都有联系我,四少爷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三少爷正在处理媒体那边的事,忙完也会过来看您。”荣叔温和地宽慰着,“您瞧,孩子们都惦记着您呐……”
“我谁都不想见。”叶先生冷冷地道。
“叶先生……”
“阿荣……传我的话下去。”叶先生无力地闭上双眼,顿了顿方沉声道,“从今天起,暂停叶晋礼在叶氏集团的一切职务。”
“叶、叶先生!”荣叔心中大惊,急得舌头都打结了,“兹事体大,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暂时由……三少爷世非来代理执行总裁一职,即刻生效。”
面对叶先生不容置喙的严厉语气,荣叔咬牙沉默了。他深知叶晟谦的脾气,若下了决定那必定是再难更改,他要这时候劝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荣叔知道,叶先生早就想革了叶晋礼的职,因为从他当上总裁那天起他就不满意他坐这个位置,只是苦于抓不住他的把柄,亦没有合适的人接班而已。
直到叶三少重返叶氏,以出众的才能和高情商重新赢回了在叶氏的地位,叶先生才真正开始动起了撤掉叶晋礼的念头。而今有此结果,是早有预料的了。
“她呢……接回来了吗?”叶先生又低声问。
“是,按您说的,我已经派人去接了。”荣叔忙回答。
“送她走……除了林嫂……暂时不许她见任何人……”叶先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愤怒也听不出悲伤,可如此平静之下暗藏的剧烈情绪却是让人无法窥探的。
“是。”荣叔无法,也只能答应。
“苏家那边,还需要你去想办法安抚一下……虽然我知道晋礼和宛懿之间并无感情,可她名义上毕竟是我叶家的媳妇……如今出了这种事……她那边应该也难应对……实在是家门不幸……”
“叶先生您就别操心了,这些琐事我来处理就好……您只管养病,养病为主……”
“这病……看来是养不好了……”叶先生忽觉倦意来袭,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笑话!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苏董事长得知了叶晋礼与凌亭柔双双出轨的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他恨不得立马奔去叶家找叶先生为女儿讨个说法,连上流人士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宛宛人还病着,叶晋礼竟然就背地里干这种苟且之事!而且还是和自己父亲的女人!真是不要脸!丧良心啊!”苏夫人急红了眼,眼泪替苏宛懿流了一遍又一遍,哭得苏宛懿看着心生厌烦。
很让人愤怒吗?还好吧。
苏宛懿幽幽叹了口气,不是觉得悲伤,而是觉得疲惫。这些日子来和病魔做斗争强撑精神就已经令她筋疲力尽,她实在提不起力气再去顾及外面的流言蜚语了。
“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我都不在乎了。”
苏宛懿话一出口,苏氏夫妇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宛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晋礼可是你丈夫啊!你丈夫现在背着你和别的女人打得火热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苏夫人愤懑地问。
“在意又怎么样,不在意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还天真的以为……我这病……会有痊愈的一天吗?”苏宛懿凄然一笑,“早晚我的位置都要腾给别人的,如此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