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夏侯荻很少上朝,基本不参与,逢召或者有事才上朝。但一旦上了朝,她有个特殊性:她是唯一可以“剑履上殿”的人。
这段时间比较特殊,作为朝廷对外最具代表性的武事代表,大约可以视为“大将军”?在皇帝不能视事的情况下,她只能每天都来参与政事堂议事。
前些天很无聊,焦点都在党派撕逼上。就连选一个人去替换沂州卧病的黄总督,都扯皮到现在还没选出来,夏侯荻失望无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了。那一天累得靠在薛牧肩头,这朝争的疲惫也占了很大的比重。
到了昨天才有让夏侯荻眼前一亮的事情,那就是薛牧提出的用新材料铺路,或者设轨。李应卿表示神机门很有把握研制出成本不高的铺路材料,建议政事堂研究推行方案,定下试点。
由于李应卿力推此事,加上事情是薛牧提的,导致李公公大力支持,再加上相国苏端成认为这是好事,三方大佬共识之下,居然成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件实务讨论,并且眼见讨论出了雏形。夏侯荻对此不内行,不发言,但听着人们讨论的时候,心情很好。唯一败胃口的是义王党的人在这里叽叽歪歪,挑刺儿反对,她已经忍很久了。
今天李公公主持会议时出示了皇帝诏令,说让政事堂给薛牧议功。这个诏令让夏侯荻又惊又喜,她以前都不知道跟姬青原提过几次了,姬青原始终压着不理不睬,这回是怎么开窍了?
要知道薛牧之前那些功,不仅是薛牧自己的,同时代表了六扇门的功劳和面子,就算薛牧和她没暧昧,作为合格的领导也得为自己下属做争取的。
正当她要表示举双手同意时,不和谐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薛牧挑动事端,构陷朝廷得鼎,最终导致黄总督遇刺,罪还没问呢,怎么议功?”
李公公阴恻恻道:“陛下诏令议功,你非要议罪,是觉得义王喜恶比陛下旨意重要?”
那人不敢背这锅,只好道:“薛牧做城主,终日不理政,考评也是下下等。也就是挂个捕头身份去鹭州做了点事,得利的还是无咎寺与星月宗,算什么功……”
夏侯荻的脸色阴到了谷底。
李公公瞥着夏侯荻的表情,心中好笑,故意道:“薛牧在鹭州,始终用的是六扇门金牌捕头身份行事,代表的始终是六扇门。至今鹭州民众夸的还是六扇门的特使,而不是夸星月宗,钱侍郎要搞清楚。”
那人道:“那也就是六扇门内部任务,算个什么功,自己不会内部升职,还朝议?”
夏侯荻勃然大怒,直接拔刀剁在了案几上,戬指道:“薛牧所为,不仅是本职论武任务,而是代表朝廷解救一州百姓于倒悬,这是六扇门的天下之功!我六扇门之功,谁敢说不是功,站出来让本座看看你有什么天下功绩,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好几个人脸都绿了,苏端成急忙劝解:“夏侯总捕请息怒请息怒,有话好好说。”
夏侯荻一不做二不休,大声发泄出了积累多日的怨愤:“夏侯以为自己不通政事,颇指望一群重臣能有什么政事高见,然而议政多日,只见争权夺利熙攘不休,于国于民实无一策!反倒是你们口中无功的六扇门捕头,在考虑为民开路,在考虑车船动力,尔等国之重臣,枉食君禄,徒享民膏,宁不羞耻?依本座看,都不需要其他功勋,单此一项,薛牧公侯都做得!”
这回连苏端成脸都绿了,这是连他一起骂进去了……可面对盛怒的夏侯荻,他也不想去辩“为什么会争斗为先”这种没法扯的问题,只得避重就轻道:“薛牧此议确实是有功于社稷,但是……呵呵,但是公侯可就冲动了,总捕头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夏侯荻并不买账:“什么冲动?正道八宗能封侯,星月宗不能封?诸事不问的蔺无涯都能做问剑侯,多有功勋的薛牧反而做不得?给本座一个理由!”
苏端成只能解释:“朝廷自有规制,总捕头也不能因为六扇门里谁立了大功就直接提拔成玉牌不是?总得积功而成吧。八宗之爵只是世袭而来,不能为证。”
夏侯荻道:“那好啊,积功是吧。薛牧献策新秀谱,对朝廷管控江湖之利显而易见,该升子了吧?赴鹭州途中,从魔门手里解救武者无数,该封伯了吧?解鹭州大疫,该封侯了吧?至于日报献策,使得财政增收,路轨献策,使得交通便利,我都不说要封王了,就合在一起,积功封个公也就是了。”
一群重臣都不忍直视地偏过脑袋,这回看得出夏侯荻已经冷静下来了,这话是找事呢,她当然知道不是这样算的啊……
李公公又笑眯眯地打圆场:“一些功绩可升官职,一些功绩可予赏赐,并不是这么算的。”
其实一些功绩连赏都可以没有,表扬一下就可以的……而且爵位好几等,就算要加爵也是从三等到二等,哪有从男到子从子到伯的,这么好升,那岂不是遍地封王了?
当然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去跟当廷拔刀的疯子解释这些问题,顺着李公公的话头能给些赏赐打发了拉倒。马上便有人应声道:“李公公所言不差,可多赐财帛土地,六扇门内给予实职,爵加一级……”
马上有人道:“不可给实职!”
这是豁出去了,拼着挨砍也不能让薛牧有更多兴风作浪的本钱。其实这倒是公心来着……
夏侯荻斜睨过去,正要骂人,李公公直接道:“不给实职,那就在虚爵上多加些折抵,否则无法交代。”
夏侯荻怔了一下,忽然觉得也挺好。如果给薛牧真提了个六扇门内的什么主事,薛牧接了也是甩手不管,她也头疼,所以之前开玩笑让他洗衣服去了。既然李公公提议折虚爵,反而更合她的意。
这么想着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沉吟着想个什么办法给薛牧多捞点好处。
一时没想出来,便听李应卿开口道:“既是如此,如今筹划铺路设轨,正是用财之时,也别赏了,全折成虚爵便是。薛牧既无实职,爵号再高又有什么用?也好安朝野之心。”
这话说得很多人又是尴尬又是猛省,只要不给实职,虚爵再高也翻不起浪嘛。
夏侯荻也暗叹一口气,她知道李应卿这是在帮薛牧的,某些人或许以为虚号没用,但她知道如果问薛牧本人,也必然是不要眼前那点赏赐的,毫无意义。
李公公笑眯眯道:“依咱家之见,薛牧累功甚高,可封三等侯,食邑不加。”
食邑都不加,也就是福利待遇丝毫不动,真正的虚爵,只有名头好听。夏侯荻也不知道这个对薛牧有用没用,却也知道这是极限了,便也不去争执,坐回位置收刀入鞘。
见这煞星总算坐下了,许多人都抹着冷汗吁了口气,好像打了胜仗似的。浑然忘记了,薛牧本来最多封个子,连伯都没门,却一跃成了侯爵……
苏端成本来有意见,可看夏侯荻这态度,也实在不想再啰嗦什么,就此平息也罢。
李公公又道:“陛下之意,此前凤凰封爵太过草率,让礼部议一议,该改什么爵号。”
这种小事一桩的破事儿,世上除了薛牧本人恐怕没人在乎。礼部尚书连礼制都懒得翻,直接问夏侯荻:“依总捕之见,薛侯爷有何品德?”
夏侯荻犹豫了好久,似乎觉得薛牧还真没什么太显眼的人品,他的仁义观有点迷,又好色……
嗯……好像薛牧没有言而无信的记录?夏侯荻有点不确定,犹豫道:“诚信尚可吧……”
心里忽然也好笑起来,自己喜欢他,却连他的优点都说不清,情之一字真是很没道理。
礼部尚书一挥手:“那就……长信侯如何?”
夏侯荻没有意见,挺好的……
散会之后,接到李公公喜滋滋汇报的薛牧,听了这个爵号手里的瓜都掉了,目瞪口呆。
长信侯是谁?
秽乱宫闱的嫪毐,能用那东西顶车轮的嫪大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