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听了冷青石这些话,颇为感触地点点头:“冷兄,多谢解『惑』。”
冷青石以为打动了薛牧,毕竟那也是个注定儿女成群的人。他小心试探道:“那刚才说的事情,以薛盟主之意……”
薛牧微微一笑:“我本来就不会介入六扇门与自然门的争端。”
冷青石大松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薛牧道:“不过冷兄,既然你爹的意思是这样,你知道不知道你站在我面前会导致什么结局?”
“诶?”冷青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待问时,后腰微微一痛,已经被利器顶住。
冷青石立刻泛起叶孤影的名字,这女人刚才还在待客厅笑『吟』『吟』地陪坐呢,也不知道何时出来,说翻脸就翻脸。他倒也没有失『色』,沉着脸道:“薛盟主这是何意?”
“你刚才跟我说的道理,无非唇亡齿寒,朝廷压了正道,有朝一日也会轮到我六道之盟。”
“难道不是?”
“是。但在此之前,你这套唇亡齿寒的理论,应该是对着正道其他宗门说的。”
冷青石微微『色』变。
“你们会想纠合正道,同气连枝,共抗压力,问题是我薛牧并不想你们这么做。目前来说,有一个强有力的集团在外,对形势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里。”
“那你偷袭我有什么用?”
“因为我知道,你爹在找问天和元钟呢。有你在这儿,他想必会消停点。”
“你他娘刚才还听得一脸感触,其实是在套我?”
“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这不是常规套路?冷兄书读得太少。”
冷青石哭笑不得,却也没感觉到薛牧有多少恶意,只是叹气道:“你居然也会玩这挟持人质威胁家人的事情……之前那个为了沂州万民的正义之士哪去了?”
“术归术,道归道。”薛牧平静道:“薛某魔门出身,从不忌讳使用旁门小术,贤父子也许已经忘记了这一点。走吧冷兄,请你喝酒。”
…………
玄天宗。
云山深处,白雾霭霭,飘雪如絮,轻轻扬扬,有仙鹤在天空轻舞,麋鹿在雪中徜徉,流水声中,端的是人间仙境。
仙境里有三人在缓步而行,一僧一道一俗,均是竹杖芒鞋,悠然自在,如山中高士,超然世外。
到得崖边亭台,亭中冰雪不积,已有化涓渐流之相,天际晚霞灿烂,映照得白『色』的山河微微泛红,美轮美奂。
“要开春了。”问天道人看着晚霞,悠悠道:“这时节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冷竹元钟均是侧目,他们交游,打机锋多了,谈诗可是破天荒,可见薛牧当初一阙《定风波》确实对玄天宗的风气起了很大的影响,连问天都有了这样的雅致。偏偏冷竹和元钟也不觉得突兀,此情此景,本就如诗。
冷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都难免受到薛牧的影响。薛牧的存在感太强了,连带着他做的事情都被人反复研究,而各类文艺作品本来就容易入心,研究着研究着,不少人自己都真心地喜爱进去了。
元钟便道:“道兄想起何诗?薛牧赠你的《定风波》么?”
“不是。”问天悠悠道:“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元钟抚掌而笑:“道兄居然还看《红楼梦》,那诲『淫』诲盗,一片红尘打滚,最是痴顽,可真不像你能看下去的东西。”
问天斜睨他道:“这诲『淫』诲盗,你怎么知道?随便一句你都知道出自红楼,怕是看得比我还仔细。”
“不看仔细些没办法啊,那西游记,本以为是崇佛的,可越看越不是滋味,尤其被鹭州日报隔三差五的来一篇《西游新解》《西游背景分析》,什么佛门阴谋论都冒出来了,搞得人人看我们的眼神怪异无比。”
问天大笑。
元钟又道:“既是薛牧红楼咏雪诗,老衲也和一首吧。”
冷竹道:“你还能说出哪首,还不就是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性』命?”
问天元钟一起侧目:“原来你也看啊……”
冷竹笑笑不语。
“我说的却不是这首。”元钟悠悠道:“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嗟呀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不管薛牧对我佛门怎么看待,是不是阴了老衲,总之他这佛『性』禅心,实是做不得假。”
“天道之子嘛,你道那叫禅心,我却道那是道缘。”问天笑着转向冷竹:“冷兄可有诗?还是刚才那句便算?”
冷竹沉默片刻,淡淡道:“若是刚才那首,那我取另一句吧。”
“哪句?”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元钟奇道:“喂,你也讲因果?”
冷竹微微苦笑:“我讲现在。”
问天元钟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今天三人聚首于此,本就是为了今后的路向做些商量,薛牧当然是他们的主题,连诗句也是。
冷竹微微振作了一下精神,开口道:“如今之事,不是我自然门艰难,二位的日子我看也差不多吧,听大师刚才之言,鹭州宣传攻势已经影响到了你佛门基础。”
“是。”元钟淡淡道:“虽是未见真格,但长此以往必有问题。想必玄州道家之风也差不多……”
问天笑笑:“是差不多。”
“道兄怎么看待?”冷竹直接道:“薛牧手头的资源强大得超过我们所能预计的极限,可谓文能挖根,武能灭门。若是坐视如此,被他各个击破,将来天下也没有玄天无咎的旗号了。”
元钟道:“所以冷施主的意思?”
“薛牧能成立六道之盟,我们为何不能成立正道联盟?”冷竹道:“冷某愿举问天道兄为盟主,道兄意下如何?”
问天看着天边晚霞,慢慢道:“联盟,联谁?心意早灭,问剑七玄差不多算是薛牧的外宅,薛清秋还在大漠狂沙,你联海天阁?袭杀了郑冶之的凶手?”
“杀了郑冶之又如何?这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问题。”冷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问剑宗可还有太上皇。”
问天不说话,元钟也不说话,两人的神『色』看着就是兴致缺缺,似乎对冷竹的提案一点都不感兴趣。
“当初在京,我就告诉过莫雪心,再如此囿于条条框框,瞻前顾后,薛牧早晚无人能制。现在呢,不但证明当初我的预判完全正确,连莫雪心自己都变成他的私宠了……”冷竹吐槽了一句,又道:“你们呢,也要继续做一副出世样儿,坐看届时薛牧席卷而来?”
“不是我们没心没肺。”问天叹了口气,慢慢道:“薛牧借天子令传遍天下,挖掘八荒血灵大阵的阵眼,按他指点的方位挖进去,每个都是真的。虚净此阵布置了不知多久,必有后着,不可能被这么一下破坏干净。薛牧与你自然门有隙,不趁着大势在握之时对你自然门出手,便是看在不想横生枝节的份上,我们反倒借着这种时候结盟对付他……此事老道不为。”
冷竹皱眉,问元钟道:“大师也这么想?”
“阿弥陀佛。”元钟合十道:“种此恶因,不得无咎。冷施主刚才那句诗颇有意思,不妨再品品。”
冷竹摇头道:“我不是不知,只是想到将来的状况难免忧虑,莫非你们真不在意?”
元钟笑笑:“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老衲只怕,我们不作为的或许还遇不上那状况,而忧心忡忡的冷施主反而要先遇上了。此之谓适得其反。”
冷竹冷哼道:“我何惧哉?”
“报!”有玄天宗弟子匆匆上山,急声道:“星月宗玄天分舵派人传信,说薛牧有话递给自然门冷宗主,说冷宗主再不回家,冷青石就回不了家了。”
冷竹呆若木鸡。
几乎与此同时,莫雪心找上了薛牧:“问剑宗杜长老来访,带来了天极冰原的消息。”
薛牧看着被封住功力喝闷酒的冷青石,长身而起:“我就知道,或许我连春祭都呆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