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谈笑风生,一顿饭下来,几人刚开始的陌生感早已不翼而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叫唤樊超。
“樊兄,我给你送货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精瘦的汉子便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刘志等人不由一愣。
“哟,有贵客呢。”
樊超急忙站起来,把他拉到了外面,“邱老二,你信得过我就先丢到柴房里,我过后再给你算钱,今日家里不太方便。”
那邱老二恋恋不舍地朝后院看了一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讪讪道:“那当真是不巧了……”
刘志是个懂行的,听他刚才那一句,便已经知道他是个专门偷狗的,给樊超送狗来了。
此时也赶了出来,“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兄弟既然遇到了,就是缘份,不如一起吃吧。”
邱老二本就馋涎欲滴,根本不顾樊超猛打眼色,立马就往里走。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嘿嘿~”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两只眼睛却像长了勾子一般,恨不得马上把肉块勾起来。
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樊超都觉得面上罩不住。
此时樊家娘子正好又上了一盆香喷喷的卤狗肉,刘志立刻招呼大家一起开动,化解了他的尴尬。
那邱老二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二两水酒下肚,立刻便开始吹牛打屁。
“要说这个吃狗肉啊,没谁比我邱老二更内行了,我只要瞧上一眼,便知道这条狗身上有几斤肉,哪里的肉最有嚼头。”
即使在小偷这个行当中,偷鸡摸狗也属于最低贱的,根本不入流。
但刘志从前结交的朋友中,也一样有邱老二这种人,虽然他不干这个,但也并不歧视。
说到底,他们中很多也都是可怜人,为生计所逼,不然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喜欢这一行的。
偷的东西不值钱不说,却偏偏还招人恨,一旦被抓住了,就往死里打。
三天两头的不是被人撵得要断气,就是被人打得青红紫绿的,没一块好肉。
就算是这样,那也比被人扭送到衙门里强,他们这种惯偷,进去就是一顿杀威棒,再关上几天,送去服一段日子苦役,出来时瘦得脱了形。
“那你今日可有好货?”
刘志很自然地问道。
“那当然啦,这吃狗肉也是有讲究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要论起味道来,还是黑狗最绝。”
黑狗确实肉最精道,而且数量稀少,大部分都性情凶猛,并不容易弄到。
因此刘志一听,也来了兴趣。
“邱兄今日有黑狗?”
樊超早知道邱老二那点德性,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的,却被刘志给拉了回来。
此时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起先还担心刘志会瞧不起他们,谁知他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也算是……黑狗吧。”
樊家娘子恰好过来,笑骂道:“你就吹吧,明明是条黑白花的,最多只能算三花吧。”
邱老二被人当面戳破了泡泡,也只是尴尬地干笑两声,低头猛啃狗腿。
一直没说过话的陆奉,冷不丁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陆某平生最恨偷狗贼了,有本事就去劫富济贫啊。”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这话不仅骂了邱老二,还连樊超这个卖狗肉的也一起给骂了。
关键是,你既然要讲清高也罢了,可刚才不是也吃得很欢实吗?
“呵呵~陆兄惯会说笑话,樊兄,邱兄,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头。”
董班立刻干笑两声,上前打圆场,可惜就陆奉那副冷眼向天吊炸天的姿态,谁会相信他在开玩笑啊。
这邱老二也是个混不吝的,何况又灌了点黄汤,立时就翻了脸,指着陆奉叫嚣起来。
“天子脚下,你既然这么敢说,不如就去闾巷里抢钱去,我看你有几颗头好砍。”
谁知陆奉却不受他的激将,只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胡乱抢钱,劫富济贫也得劫个为富不仁的吧?”
“哈,这是你说的,现有个天大的恶贼,你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我就佩服你是个英雄。”
邱老二是个死不认输的腿,何况今日还平白无故受了侮辱,他不敢与人动手,便想着在嘴皮子上赢回来。
“你说的是谁?”
陆奉果然冷冰冰地问道。
“大将军梁冀呀,你敢动吗?”
邱老二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志只觉得头上一阵冷风吹过,下意识地看了眼唐衡,见他若无其事地笑着看热闹,并没有半点不愉的神色。
“哈哈……邱兄弟真会开玩笑,说这些个废话做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能够相遇都是缘份,来来来,吃肉,喝酒。”
听到邱老二报出名号,陆奉身子一僵,半晌才低下了头,“对不住,是某无状,不该乱说话的。”
陆奉这人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他突然开口道歉,倒让众人都有些意外。
邱老二也是外强中干的,他看着陆奉很像是个游侠儿,也不敢往死里得罪,得了便宜就立马收敛。
“没事,没事,来,喝酒。”
这件插曲便算是揭过去了,刘志却发现董班的情绪低落,一个人不停地埋头喝闷酒,不由得有点奇怪。
“董兄这次来京都,是打算长住吗?”
“我是来探望夫子,这两天就要走了。”
听他询问,董班勉强一笑,有礼的回答。
“哦?这大过年的,董兄却千里迢迢跑来探望自己的夫子,真是可敬可佩。”
南阳离洛阳不算远,但若是靠着两条腿走过来,却也十分不容易,因此刘志才觉得他可敬。
“可惜探望又有什么用,夫子受了不白之冤,我这个做弟子的却无能为力,唉……”
他愁容满面,仰头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刘志见他如此苦恼,便动了念头要问一问,他这个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但小事情还是能解决的吧。
若真像他所说是受了不白之冤,自己帮下忙重新彻查一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知你夫子姓甚名谁,刘某还有几个朝堂上的朋友,也许能帮上一点忙,也未可知。”
董班愕然看着他,这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一起吃顿饭而已,居然如此热心肠,心内不由得有些感动。
“多谢刘兄好意,只是这事情谁也帮不上忙,别要平白无故牵连于你。”
他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刘志的好奇心,“难道尊师之前也是做官的不成?”
董班苦笑了一下,“鄙人虽籍籍无名,但夫子却是名扬四海,正是年中被无端罢职的太尉李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