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来到西京长安,首当其冲任务的当然是要去宗庙祭拜了。
因为大汉宗庙在南郊,侥幸没有受到当年的战火波及,保存完好。
以当时的唯心主义言论来说,这也是大汉能够国祚不断,再续山河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汉顺帝后来又在洛阳城郊修建了宗庙,但长安的宗庙毕竟是当年高帝所修筑。
乃是刘氏祖庙,具有无可辩驳的正统性。
皇帝祭祀是非常庄严肃穆的事情,按照传统和礼制,一年四季都有祭祀活动。
今年的夏祭,就选在长安了。
祭祀之前,皇帝必须沐浴斋戒三天,以示对祖宗和昊天的尊重。
这是刘志登基以来,第一次到长安祭祀宗庙和十一陵,自然十分郑重其事。
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虽然也是高祖子孙,但毕竟不是直接嫡系传承,多少有些差强人意。
所以建国之初,刘秀便大举祭祀祖陵,借以宣示自己的正统性,安定民心。
在建武五年(公元29年),光武帝在戎马倥偬之际,下诏有关部门会同长安官府修复被赤眉农民起义军毁坏的西京园陵,恢复封土,重建寝殿庙宇,栽种树木。
同年夏四月丙子,幸长安,始谒高庙,遂有事十一陵。
到了建武十八年,光武帝再次西巡长安,谒陵祭祖仪式与以前相同。
第二年,光武帝专门派遣官员前往西京长安,追尊汉宣帝为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
建武二十二年的时候,光武帝又一次来到长安,祠高庙,事十一陵。
中元元年,时年已61岁的光武帝最后一次行幸长安,拜谒高祖长陵,并于此年追封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为高皇后,配祀高祖庙。
并将吕后的牌位也迁回了墓园,保留四季祭祀。
从此后,接连几代帝王登基之后,都会先来长安祭祀高庙和十一陵。
到了刘志继位,因为开始几年一直动荡不安,一直没有机会来谒陵。
后来虽然亲政了,可惜却政权不稳,根本没有条件来长安,好不容易掌握了军权,又忙于发展国家经济。
最近几年来,已经有好几位重臣上书,催促他前来祭祀。
汉代以孝治天下,刘志迟迟不来祭祀高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次他终于决定来长安,朝廷上下都是欢欣鼓舞。
随同前来祭祀的官员,除了无此相关的宗正和太常寺卿以外,还有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太史令,太仆寺卿等等。
武职中京畿卫大将军,羽林军卫将军都随驾前来,刘志甚至提前传书,将离长安不远的镇西将军和镇北将军等人也召了过来。
其他诸如中常侍,卫尉等等,甚至还有两名尚书陪同。
长安京兆尹直接赶到扶风郡接驾,可见这次祭祀活动有多么的隆重。
汉朝的祭祀仪式有着完善的程序,并成为一种国家祭祀制度,一直到清朝灭亡时,郊祀活动基本上仍延用汉制。
祭祀所用牺牲,一般为牛、羊、猪,唯有在祭祀蚩尤时往往只用猪、羊。
先秦时期常用的人牲,在汉朝是不用的,除非遇到特别的祭祀活动,如战争,才会用俘虏来祭祀战死的英灵。
祭祀当日由太仆亲自为皇帝驾车,京畿卫大将军陪乘,名曰大驾。
其后分别为司马车乘,辟恶车乘,记道车乘,靖室令车乘,都为四马驾御的规格。
然后是象车、鼓吹乐队十三人,演奏规定的“祭祀歌”,如《安世房中歌》、《郊祀歌》等。
《郊祭歌》为汉武帝时期所创作的宫廷乐歌,刘彻命令才子司马相如作词、李延年配乐。
再往后是式道侯二人,长安都尉四人,长安亭长十人驾车,长安令,京兆掾史等等。
随同的各部属官,随从,掾吏等等浩浩荡荡,再加上护驾御史,谒者仆射等等,一眼望去,如一条长龙一般。
各种礼仪车乘如武刚车、九车、云罕车、皮轩车、闟戟车、鸾旗车、建华车,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此之后,是长安当地的名门世家代表,他们有幸被选中,随同皇帝祭祀,这自然是无上的荣耀。
因此个个都表现得庄严肃穆,尽管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却全副厚重的礼服,无一人懈怠。
最后是一队队的罼?旗,御马队,十六副符节,华盖若干,刚鼓,金根车等等列满道路。
场面之宏大,让长安百姓们大开眼界,这样的事情,可是已经有二十好几年不见了。
如今长安城里的年轻人,根本没机会见识到,而那些曾经见过汉顺帝祭祖的中老年人,也一样感慨万千。
“先帝时可没这么大的排场,还是当今陛下有气势啊。”
这次祭祖的确规模宏大,花费也惊人,要不是这两年国家强盛了,还真负担不起,只能降低规格了。
说起各种祭祀仪式,在汉代那可是名目繁多,时祭、月祭、年祭,四季祭祀等等。
什么祭昊天,祭后土,祭太一、祭黄帝、祭蚩尤、祭祖,播种、秋收,节日,祈祷风调雨顺之类的。
规定必须举行的祭祀活动,一年之中就有二十五次之多。
其余因为特殊情况举行的临时祭祀活动,更是数不胜数。
汉朝皇帝大多数都热衷于祭祀,其中最夸张的便是汉哀帝了,据说他生病时,一年祭祀达到三万七千次,平均每天一百多次。
这数字足够让人瞠目结舌,当然这些祭祀活动并不是他亲自举行的,西汉时流行巫祝。
到了东汉禁止使用巫术,祭祀改为由正规的礼官举行,何况东汉本身也没有西汉那么热衷于祭祀。
刘志即位以后,由于并不敬畏鬼神之说,因此除了规定的礼仪活动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废除了。
不过祭祖活动毕竟与其他的不同,对于大汉人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尤其是刘志是以藩王之身继位,更需要这种仪式来奠定自己的正统地位。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一生之中除了祭祖之外,还有一个意义非凡的祭祀。
那就是岱宗的封禅大典。
泰山封禅,源于古代帝王封禅祭祀,是古已有之的礼仪。
按照《史记·封禅书》张守节《正义》解释:“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史上第一位封禅的皇帝,便是秦始皇,他于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也就是统一六国后的第三年,东巡郡县。
召集齐、鲁的儒生博士七十余人到“天下第一山”——泰山下,商议封禅的典礼,以表明自己是受命于天的皇帝。
儒生们的议论各不相同,难于施行。于是他绌退所有的儒生,借用原来秦国祭祀雍上帝的礼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秦德。
此后第二位便是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元封元年三月,武帝率群臣东巡,至泰山。
派人在岱顶立石,之后,东巡海上。四月,返至泰山,自定封禅礼仪。
此后,汉武帝又曾五次来泰山举行封禅仪式。
但史记对此却语焉不详,司马迁父子二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未能随行,这是他作为太史官的终生遗憾。
临终前其父司马谈“执迁手泣”,悲叹,“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边夫”(《太史公自序》)。
武帝之后,汉朝皇帝只有光武帝封禅,他于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二月十二日,率群臣至奉高。
遣派役夫一千五百余人整修山道,驺骑三千余人在登封台上垒方石。
二十五日禅梁父山,改年号为建武中元。
封禅大典,于帝王来说到底有何意义?
在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中,封禅可说是最盛大,但也争议最多的一项典礼。
民初疑古派的史家甚至认为,这纯粹是战国至秦汉间,齐儒凭空杜撰,并为好大喜功的君主利用来巩固政权、夸侈政绩的活动。
实际上封禅的目的,在于表示帝受王命于天,向天祷告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当然更要报告帝王的政绩如何显赫。
其实质则为巩固皇权,粉饰太平,带有一种君权神授的意味。
这种明显带有夸耀自身政绩的行为,可不是任何帝王都有资格举行的。
史上可以明确考证,真正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的中国皇帝,一共只有六位:
秦始皇帝赵政、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唐高宗孝皇帝李治、唐玄宗明皇帝李隆基和宋真宗元孝皇帝赵恒。
除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宋真宗,其余五位皇帝,要么就是有开疆扩土之功,要么就是有拨乱反正之绩。
如果仅仅从开拓疆土这一点上来说,刘志自认为也有资格举行封禅大典了。
不过他觉得作为穿越者,连自己本身对国家的期望都还远远没有达到,现在就去封禅的话,只能说也是个好大喜功之辈了。
所以说,这一点他目前还从未考虑过。
至于以后会不会去,那就要看将来他能将大汉建设成什么样子了。
祭祀活动举行了三天,方才结束,从上到下都折腾坏了。
刘志休息了两天才恢复过来,派人召来皇甫规、张奂和段颎三人入宫。
后世赫赫有名的“凉州三明”,终于聚齐了。
这三人中,张奂还是首次面圣,皇甫规早年间曾入京师洛阳觐见。
而段颎更不必说,是最早追随刘志的功臣之一,权臣梁冀就是他亲手处决的。
因了这层关系,他与刘志之间的关系也最亲近,多年以来,二人除了公务之外,一直都有私下信件往来。
刘志对皇甫规这样的儒将,亦是十分欣赏,他是边疆诸位将领之中,杀伐最轻的一位,向来主张恩威并重。
所以刘志将他放在了北匈奴,就是希望能够促进民族融合,缓和两族之间的尖锐矛盾。
很显然,皇甫规也没有令他失望,这么多年来,他镇守北疆,成效斐然。
三人中,最没存在感的就是张奂了,其实此人精于兵法,擅长作战,只是大汉如今太平得太久了,令他没了用武之地。
此次皇帝在长安祭祖,忽然将他们三大将领召回来,在有心人看来,绝对是陛下要用兵的前兆。
只是大汉如今疆域广阔,又处在高速发展阶段,朝中许多文臣的内心,都很反对出兵。
毕竟如今的情况与当初有了天壤之别,既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国家安危,也没有人必要再扩张土地。
不过皇帝并没有公开宣告有开战的意图,因此他们也暂时隐忍不发,拭目以待。
见到三位将军,刘志不疾不徐地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开宗明义,指着地图说道。
“诸君请看,大汉的疆域图,看起来像什么形状?”
这话问得蹊跷,也问得大有玄机,三人中段颎性格最鲁直,说话也最没有忌讳。
“臣觉得……若除开南洋,看起来很像块马蹄铁。”
“哈哈……说得好!”
刘志拍案笑道:“就是像块马蹄铁,朕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碍眼,不知道三位将军有何感想?”
这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皇帝陛下想打仗,对闲置已久的将军们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
“陛下的意思,是想攻打发羌和葱茈羌?”
段颎眼睛一亮,他是个地道的武人,这几年马放南山,早已闲的蛋疼。
葱茈羌与他镇守的西域相邻,若是皇帝有意讨伐,那么他肯定是当仁不让了。
所谓的发羌等地,就是如今的青藏高原以及川西和黔西北一带,那里占地广阔,却又地形复杂险恶。
长久以来,只有一些羌族部落零散地分布在那里,由于大多数都是崇山峻岭,攻打困难。
关键那里还是地广人稀的不毛之地,用兵代价极大,而收效甚微,根本不成正比。
因此自秦汉以来,从未有过对西南用兵的先例。
这个情况,刘志作为皇帝,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他能提出来,自然就有必须要打的理由。
当然,这不是作为大汉将军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惟帝王马首是瞻,指哪打哪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