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鹅卵石，就是活活的墓碑。”罗曼娇解释道。
“上面的字，是罗小姐自己刻的吗？”
罗曼娇摇摇头。
“不是，是我找了一家石艺店，请师傅帮忙刻的。”
“罗小姐为了活活，确实做了很多事情。活活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罗曼娇的手覆盖在那颗鹅卵石上，从上到下，轻轻抚摸过那四个字。
“可惜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救下它。”
“所以，你才给它起‘活活’这个名字吗？”
“我想它活下来。”
韦孝谦抿了抿嘴唇。
他侧过头，看着罗曼娇。
罗曼娇定定地注视着那颗鹅卵石，没有注意到韦孝谦的目光。她的长发垂在肩膀上，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白皙的皮肤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湿润的嘴唇也被月光覆盖，在最中间的部分，反射出波光般亮晶晶的光泽。
韦孝谦不禁有些看呆了。
他双手合十，放在嘴前，闭上眼睛。
“活活，祝你到了新的世界，没有痛苦，而且，再遇到像罗曼娇小姐这么好的人。阿弥陀佛。”
“我不是什么好人，活活不应该遇到我，它应该遇到一个真正能给它幸福的人。”罗曼娇低声道。
韦孝谦放下手，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罗曼娇。
“我觉得罗小姐，才是最能给它幸福的人。”
罗曼娇微微怔了一下。
一阵风从河面吹来，罗曼娇的长发轻轻飘舞。
“真的……吗？”
“真的。”韦孝谦郑重地点头。
罗曼娇歪着脑袋，轻轻笑了笑，眼睛里有泪花。
“谢谢。”
韦孝谦定定地看着罗曼娇，又一次呆住了。
……
又陪活活待了一会儿，两人回到长椅上。
“不过，罗小姐为什么要在深夜来看活活呢？”
“没办法，我一点才下班，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罗曼娇叹了口气。
“原来是工作啊。不过女孩儿一个人这么晚在外面，会不会不安全呢？”
“没关系，反正我这样的人，也没有会打我的主意的。”
韦孝谦又是一阵尴尬。
罗曼娇捂着嘴，轻轻笑起来。
韦孝谦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今晚的月亮真圆呢。”笑过之后，罗曼娇抬起头，轻声道。
韦孝谦也抬起头，“是啊，今天一天都是阴天，没想到还能在晚上欣赏到月色。”
“小韦也是刚刚下班么？”
韦孝谦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汗的味道，还有火锅的味道，这附近刚好有家火锅店，生意还很好，你应该就是在那里打工吧？”
韦孝谦摸了摸鼻子。
“是的。”
“宠物医院的工作没干了吗？”
韦孝谦叹了口气，“不是的，宠物医院的工作我依然在做，那边下班后，我再到火锅店打工。”
“一天打两份工，真是辛苦呢。”
“没办法，我要攒钱报名兽医课程班，兽医考试半个月后就开始了，再拖下去，我连最后一波课程班都赶不上了。”
“小韦要考兽医资格证么？”罗曼娇睁大眼睛。
韦孝谦点点头。
罗曼娇拍了下手，振声道：“加油，小韦一定能考试成功的！”
“罗小姐真的相信我能考上吗？”
“百分之百的相信。”
“罗小姐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之前安慰我的时候，也笃定我能够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
“因为小韦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努力的人一定会有回报的，我相信你。”
“我不是孩子，我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
“虽然是二十二岁，但在我面前也还是孩子，毕竟我比你大四岁。”
“罗曼娇小姐二十六岁吗？”韦孝谦稍微有些吃惊，“我还以为跟我差不多大。”
“我已经大学毕业已经四年了哦。”
“大学啊，我连大学的校门都没有进过。”韦孝谦叹了口气，喝了口红茶，接着看红茶罐的包装。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罗曼娇慌张地摆手。
韦孝谦摇摇头。
“其实，我上到农校就没有再上学了，大学是什么样，我连想都无法想象。我家里没钱，供养不起我上学的学费。我只在农校学了一点点兽医的知识，但是凭农校的那点知识，想通过兽医考试，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报课程班。可是现在，我连报课程班的钱都凑不齐。”
“差很多吗？”
“连三分之一都不够。”韦孝谦又喝了口红茶。
“和女朋友分手，也有这个原因吗？”
韦孝谦落寞地点点头。
“她说……我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
罗曼娇低着头，手紧紧按在自己膝盖上。
接着，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抬起头。
“要不然，我借钱给小韦吧。”
韦孝谦忽然抬起头。
他的瞳孔缩了缩，心中微微浮现一股恐惧。
“罗小姐……借给我钱？”
“兽医考试，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你现在再怎么打工，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你如果把时间都花在打工上，说不定不仅上不了课程班，还耽误自己复习，那考上兽医更加没有希望。”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如果不报班，我更加没有考上兽医的希望。”
“所以，我借给你钱吧。剩下这半个月的时间，你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复习上，心无旁骛，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兽医的！”罗曼娇竖起右手，做了个必胜的手势。
韦孝谦的心脏哐当哐当跳动。
他捂着胸口，弯下腰，嘴里喘着粗气。
“小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罗曼娇弯下腰，脸凑在韦孝谦眼前，一只手轻轻拍着韦孝谦的后背，“你不要吓我……是刚刚喝酒的缘故吗？”
韦孝谦看着罗曼娇那副温柔的面孔，心颤抖得越发剧烈。
怎么会……
这么温柔的罗曼娇小姐……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有件事情……我想……问问罗小姐。”
罗曼娇歪了歪脑袋，“什么事情呢？”
“就是……就是……”韦孝谦支支吾吾，始终无法说出口，最后，他甩了甩头，“没什么事情。”
罗曼娇忽然握住韦孝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尽可以对我说出来，不用有丝毫顾忌，因为，不管你对我说什么话，我都知道你是没有恶意的。你是个善良的人。”
韦孝谦感觉到，从罗曼娇掌心，传来一股温柔的温度。
他的心再次颤抖起来。
“其实……我听说了一些罗小姐的传闻。”
“传闻？”
“当然，我不相信那些传闻是真的，我觉得那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现在你在我面前，所以我想，当面向你问清楚。”
“到底是什么传闻呢？”
“她们说……罗曼娇小姐，在外面包养过很多男朋友。平均一个月换一个，而且还出入牛郎店。”
罗曼娇缓缓松开握住韦孝谦的手。
她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地面，轻声道：“是吗？”
韦孝谦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背，心突然沉到谷底。
“那些都是假的对吧？罗小姐根本不会做那种事，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他的语气变得激动。
“都是真的哦。”
韦孝谦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愣愣的看着罗曼娇，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块石头。
过了好半晌，他颤声道：“为……为什么？罗小姐，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罗曼娇两只手放在大腿的裙子上，视线盯着自己的指甲，凄然地笑了笑。
“因为我这种人，如果不包养男朋友，根本找不到男朋友吧？我的相貌你已经知道了，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我又想有人陪着我。我想谈恋爱，我想像正常的女孩一样谈恋爱，所以，这是我唯一的方法。
可是，即使这样，那些被我包养的男朋友们，跟我待在一起一个月后，也还是会对我厌烦，哪怕我给他们再多的钱，他们都不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会不断地换男朋友。”
“原来……是这样。”
“现在你知道我的真面目，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恶心又放浪的女人？”
“没有，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觉得……罗小姐和我一样，也是个可怜的人。”韦孝谦大拇指在红茶罐上来回摩挲。
罗曼娇抬起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可怜吗？但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只觉得疲惫和孤独。”
韦孝谦没有说话。
他和罗曼娇一样，微微抬起头，看着月色，手里紧紧握着罗曼娇给他的红茶。
过了一会儿，罗曼娇忽然侧过脸，直视他的眼睛。
“小韦，做我男朋友吧。”
韦孝谦手上的红茶罐，一下掉在地上，红茶从罐口流出来。
“罗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我给你钱，让你去报名课程班，参加兽医考试。你当我男朋友，你同意吗？”
韦孝谦的头连连摇动，屁股往不停后面挪，惶恐道：“不能……怎么能这样……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栓在一起呢？”
“你不愿意吗？”
“我……我不知道……没有感情，怎么能当男朋友呢……”
“你不必考虑感情，哪怕你对我没有感情，也可以当我的男朋友。反正，之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人喜欢。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就可以成为我男朋友。我会给你钱，你拿着这些钱去报课程班，去考兽医证，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你之前……都是这么对那些男朋友说的么？”
“没错，我之前都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他们也都同意了。”罗曼娇露出悲伤的笑容，“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
“可是这样在一起……真的算是谈恋爱吗？”
“小韦，你觉得，我除了这样，还有其它选择么？”
韦孝谦沉默了。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他将地上的红茶罐捡起来，握在手里。
“我……答应你。”